第四百二十三章 朝堂不可承受之重(1 / 2)

奉天殿,朝议。

文臣和武勋在到来之前,就隐约听到一些风声,得知如今宁夏的围似乎是解了,而一切的根源都在于鞑靼人突然撤兵这件事上。

如杨一清对时局的臆断相似,大臣也并不认为是王守仁的六千兵马在草原上有了什么大作为,而很可能是鞑靼人抢劫完了,到了要收手归山的时候了,如果说要跟王守仁有一定关系的话,那必定是鞑靼人在回兵的同时捎带手把王守仁这个扎进肉里的刺给拔出。

也就是说。

王守仁和他的六千兵马,情势不容乐观。

朝议开始。

朱祐樘上来就让李荣出面,宣读了几份有关西北各处的奏报,提到了鞑靼人撤兵的消息,并且还宣读了有关东边蓟州镇有关朵颜三卫北迁的消息。

就差明着跟大臣说,朕认为是王守仁的骁勇善战,逼着鞑靼人不得不撤退,甚至连朵颜三卫的余部都不敢再靠近大明边陲了。

李荣因为年老,资历还深,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但字句铿锵有力,把朱祐樘要表达的内容,用略带起伏的语调便给表达清楚……总的来说,皇帝想要重点标注和“敲黑板”的内容,他都能做到声音高昂,而那些不重要的奏报则可以一笔带过。

老家伙就是有资历,等李荣说完,即便皇帝还什么话都没说,所有大臣都知道了皇帝的意思。

最后李荣总结道:“今晨陛下已下旨于宣府、大同、延绥、宁夏和甘肃等处,遣可用之兵卒,佐以天火药、远炮,出击草原,以撼草原之势震国朝之威。”

等李荣说完,回头给朱祐樘恭敬行礼之后,才退回去。

这就跟萧敬等人出来说事不同,他们都是说完了便恭恭敬敬退下,而李荣好像更在意对皇帝表达他的恭谨和谦卑,虽然看上去这种表现有点刻意,而朱祐樘似乎又不是那种特别拘泥于礼数的人,换了以往会呈现出李荣此举的多余。

但于现在皇帝跟臣子之间关系闹得有点僵的时候,他的此举就呈现出他跟皇帝的亲密,跟萧敬等人就展示出隔阂了。

“诸位卿家,你们有意见吗?”

朱祐樘先是等了等,发现没大臣出来反对,他反倒不习惯,主动问了一句。

因为在朱祐樘看来,以前朕但凡是有个什么调兵遣将的用意,你们必定会跳出来反对,要不用劳民伤财当幌子,要么以“没有困难也要制造困难总之不能让陛下您胡作非为”为突破口,总能找出反驳西北主动用兵出击的理由。

出奇的。

在皇帝发问之后,大臣还是没有出来反对的。

倒不是说他们不想反对,以朝中主流文臣武勋的意见,西北保持守势便可以了,主动出击那是给自己找麻烦。

他们这次之所以不出来反对,是觉得……反对也没啥大意义。

陛下您不都决定了吗?

您的决定,是建立在鞑靼撤兵两三天后,各处总结了,再花个四五天快马送到京师,您的旨意再花个四五天传到西北各处,远的可能四五天还送不到……然后各处再花个几天筹备兵马,再杀出去……

十天。

保守估计了已经是。

就问陛下您,鞑靼撤兵都十天之后,再出兵草原,能撼动谁?又能追击到谁?

这所谓的出兵,也好像成了画蛇添足。

朱祐樘道:“看来诸位卿家并无异议,那朕的旨意便不更变了,在这之前以朕所知,只有偏头关的王琼,已奉朕的旨意,提前派兵进驻东河套之地,另外还有蒙郭勒津部归降的部族头领火筛,上奏请示以兵马与鞑靼小王子作战。”

大臣一听有点懵逼。

啥?

王琼出兵我们能理解,火筛这货居然还在这时候找存在感?这场战事他没隔岸观火就算了,居然还主动上奏,说要跟大明站在一道?

火筛是何居心?

礼部尚书周经走出来道:“陛下,狄夷头领的话,不可信。”

朱祐樘道:“朕自然知晓火筛不可信,但他既已上奏,朕为了表态,还是要成全他一片‘尽忠’之心的。为今之计,是要确保新建伯奇袭鞑靼后方的人马,能顺利撤回关内,诸位卿家对此有何良策?”

周经看了看马文升一边,自己退回去。

大概的意思是,马尚书,该你出来献计献策了。

马文升也知道这件事非自己上不可,因为内阁那边今天明显想装哑巴,他很清楚内阁三只老狐狸的性格,不出结果的关键时候,好像没必要出来挑头,让他们这些执行层的六部首脑出来表态便可。

马文升举起笏板,语气不像以前那么平稳,倒显得有几分捉急道:“启禀陛下,老臣认为,新建伯所部入鞑靼腹地之后,或最容易陷入重围,为今之计是要找到其兵马所在,提供驰援的同时,或可派人持节去与鞑靼人宣旨。”

驰援?

往哪驰?

我们连王守仁所部在哪都不知道,陛下您居然问我们对于驰援他有什么良策?有点舍本逐末啊。

至于所谓的派人持节,有派人去跟鞑靼人斡旋的意思,我们各路人马出击草原,要换取大明不出击,你们就乖乖让开一条口子,让王守仁能带他的六千兵马……或者现在也不知道剩下多少人马,总之让他们能回到大明境内。

朱祐樘冷冷道:“莫非兵部认为,新建伯回不来了,非要去求着胡虏,才能让他带着残部回来?”

“老臣并无此意。”马文升矢口否认。

他的意思是,老臣刚才明明说了,是王守仁这么走,容易陷入重围,我没说他一定陷入重围,就算他现在还在与鞑靼人周旋,是不是也先找到他兵马所在的位置?方便陛下您老人家发挥“事后诸葛亮”的才能?

朱祐樘面色不善。

鞑靼撤兵,对他这个当皇帝的来说,本来是值得“庆贺”的好事,这意味着是很可能王守仁在草原上取得了比较大的战果,让一根刺变成了一根钉子,甚至是变成插进鞑靼人腹部的长剑。

可大臣总是不给他面子啊。

说得好像王守仁马上就要嗝屁了,而他的“幻想”似乎也马上就要破灭了。

当皇帝的,每天都在大臣给你制造忧患,没事给你找事,美其名曰是为了让你时刻紧绷着心弦,如此才能专注于国事……

什么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的。

你们不累,朕心都累了。

这么想想,还是秉宽好啊,他从来不会去给朕塑造什么危机意识,也不会制造麻烦,而每每帮朕解决麻烦。

……

……

朱祐樘这么想着,场面也就这么僵着。

最后还需要朱祐樘主动出来打破僵局,他问一旁的萧敬道:“秉宽最近,没有给朕上奏吗?诸如,提到有关此战的过程,还有涉及到新建伯出兵到何处,需要派兵往何处的见解?”

这话看起来是私人问题。

但朱祐樘却说得很大声,好似故意让在场大臣都能听到。

就让你们知道朕心中的需求又如何?

朕所说的,都是心中所关心的,而往往也是秉宽能想到,甚至跟朕奏报的。

萧敬道:“莱国公近日来,并未有任何奏请。”

张周人在南京,也不知道他在想啥,反正对于北方的战事,张周近乎就是只字不提,就好像这场战事跟他毫无关系一般。

别说是萧敬,连同朝中的文臣武勋,还有朱祐樘,似乎都不太理解这一点。

当然也会有小人之心,认为张周是想以此来表明此战与他无关,想在事后撇清与此战的关系,甚至是逃避责任。

可有心人也知道,张周是择不开的。

“嗯。”

朱祐樘听到萧敬的话,好似很受振奋一般,但其实他的神色更多是演出来的,“秉宽没提,说明他对于此战的结果非常看好,估摸着这两天就会有捷报传来。”

大臣一听,还能这么理解的?

果然陛下您对张秉宽的信任非同一般,以至于在您心中,张秉宽就真的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种盲目的信任……简直是要误国误民啊。

“这样。”朱祐樘补充道,“这两日,阁部、上听处、六部、都督府内各派出一人,留守在文华殿内,随时听候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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