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兵部尚书的公廨内。
张周与朱厚照分别列在左右,接待徐俌和施瓒,同时旁边还坐着杨鹏,立着刘瑾等人。
“得知莱国公即将动身北上,老朽没什么可送的,特地备了一些薄礼。”徐俌笑说着,往朱厚照那边瞅一眼,“也是作为太子和莱国公北上日常调度所用。”
朱厚照笑道:“这么客气吗?”
张周道:“不必了。”
朱厚照急忙道:“别啊,先生你不缺,学生还很缺,话说我南下这一途,花销实在太大,到现在都入不敷出了。刘瑾,是吧?”
“是,是。”刘瑾不由汗颜。
这算是大明的储君公然跟大臣索贿吗?被皇帝知道的话……
徐俌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好像当着朱厚照的面,不太好开口。
连朱厚照都瞧不下去了,问道:“魏国公,你有话就直接问,如果本宫回答不了你的,张先生也会回答你,等我们走了,可就是过了这村没这店。”
徐俌这才道:“莱国公,不知您北上之后,这南京参赞军务的尚书之职,是由何人来接替?”
旁边的施瓒和杨鹏也用热切目光看过来,显然南京兵部尚书的职位算是南京六部尚书中地位最高的,关乎到南京地方的军政权力格局,就算是东厂厂公,也想在自己于南京时,培植一个跟他关系近的人来当这个尚书,以获得更多的政治资源。
张周笑道:“此等事,应该由朝堂廷推商议所得,直接问我,不好吧?”
杨鹏道:“张师您认为谁更合适呢?”
不问是谁,就问你中意于谁,我们也好提前去活动一下。
张周好似是在呢喃自语一般,感慨道:“这南京兵部尚书的职位,一向都是由南京吏部尚书调任来接替的,如此方符合朝廷的安排,我没说错吧?”
“好像是的。”徐俌道。
南京吏部尚书改兵部尚书,在张周之前,张悦和倪岳,两次都是如此,若说张悦之前的南兵部尚书侯瓒,则是南工部尚书改的……可以说是南京六部尚书其实很内卷,就这么一群人在互相调度。
张周道:“如今南京吏部尚书,好像是之前的吏部右侍郎秦民悦?”
杨鹏笑道:“正是,秦尚书还是去年从京师南调的,莱国公您应该认识吧?”
“没有。”张周道,“秦尚书是去年八月调南下的,时我还不过只是个新科进士,还在西北处理军务之事,尚未有机会与朝中这些尚书侍郎有过多的交情。”
这点张周还真没说错。
他跟秦民悦的确没什么交情,要说秦民悦是传统派系的,也不尽然,不然的话也不会从吏部右侍郎的位子直接往南京调了,正常应该是混个左侍郎,再往北六部尚书的位子改。
但谁让后来张周就一飞冲天,连传统文官派系内部都形成了内卷?
主要还是因为,皇帝要把部分的尚书侍郎位置让给张周的人,诸如先前为吏部左侍郎又晋升为礼部尚书的林瀚……要分出一部分的位置,那传统文官所能占的位置就更少了,像秦民悦这样的边缘人物,让他有机会当南京吏部尚书,也算是很给面子了。
要问朝中大臣,到底是想当北六部的左侍郎,还是当南京六部尚书……那当然是北六部的左侍郎。
这就大致相当于,北六部尚书大于北六部左侍郎,再大于南京六部尚书,随后才是北六部右侍郎,看一个人有没有机会晋升北六部尚书,就看他是调北六部左侍郎,还是调南京就行了。
当然此规则也不尽然,但多数时候是管用的。
徐俌问道:“您跟秦部堂没多少交情,那是不是说,他……另有差遣?”
“哈哈。”还没等张周回答,一旁的朱厚照脸上乐开花,对朱厚照来说,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深奥”的话题,居然涉及到朝中大臣的任免了,还是这么冠冕堂皇在这里公开讨论?
张周道:“太子这一笑,让臣感觉到,你是有自己的意见?”
“嘿嘿嘿……”朱厚照笑道,“先生见谅,我就是觉得好玩,南京吏部的秦尚书跟您交情不行,魏国公就问他是不是另有调遣,意思是他没资格当南京兵部尚书呗?”
“啊?太子,老臣并非此意。”徐俌被一个十岁的熊孩子听出自己话语中的弦外之音,赶紧矢口否认。
朱厚照道:“敢说还不敢承认?难道你认为是本太子听错了?”
“没……”
这就让徐俌非常尴尬,既不能说太子理解能力不行,还不能承认太子所说的就是自己的意思。
他不由感觉到什么叫有些话不该问,尤其是当着大明储君的面。
张周道:“魏国公此问题,的确是有些不太合适,朝廷对于秦尚书的调遣,自然是要看哪里有需要,咱都是螺丝钉,哪里有需要我们就去哪里顶起来。”
朱厚照瞪大眼问道:“啥叫螺丝钉?”
张周解释道:“跟榫卯差不多。”
朱厚照嘀咕道:“都是榫卯,哪有需要往哪插?文不对题啊。”
徐俌等人却听明白了一些,反正张周不太想说接任者是谁,但意外表达出,秦民悦这个吏部尚书大概不会按照规则调为南京兵部尚书并参赞军务。
施瓒问道:“那不知南京守备的位子,未来是由何人?”
徐俌急忙道:“怀柔伯,你这话问得不合时宜。”
问南京兵部尚书就算了,居然连守备勋臣也都想问,而你问的这个差事,现在还在我徐某人身上呢,你就是想问,有没有人来把我给顶替是吧?
张周笑道:“这个我可以回答,成国公不已经在南京的路上了?”
“啊?”
张周回答的直接,让徐俌也有点招架不住。
完了。
南京守备的差事,就这么没了,还是张秉宽这小子当着我下属的面直接说的,大概就有种我很不得皇帝和他张秉宽的欣赏,连更换我的时候都这么果决的意思。
“陛下对魏国公,则是另有重用。”张周补充道,“大明未来要完成造船靖海之事,将会由魏国公以掌左军都督府事,提督军务,协同朝廷来办理。”
徐俌本来腰都有些塌了,闻言突然腰板又稍微支棱起来。
南京守备勋臣的规则,是掌南京中军都督府,而改为左军都督府,虽然降了一级,但到底还留在南京,也就是说不必调回京城叙用,仍旧是封疆大吏。
施瓒则听得云里雾里,不解道:“靖海?”
在施瓒听来,这八竿子打得着吗?靖海是大明的要务?
如果只是为了保留徐俌“封疆大吏”的身份,就让他去靖海,有点糊弄人的意思,你给他个提督两广军务,好像也比去负责靖海好得多,或者还不如调回京师叙用呢。
张周问道:“唐寅这两日可有在城中?”
杨鹏道:“唐中丞最近于南京各处走动很频繁,还去了一趟苏州府,已经筹措了不下二十万两白银的造船用度,另外还有大批的人力物力,已经开始往浙江沿海调度了。”
“二十万两,不少。”施瓒感慨了一句。
张周想说,这二十万两,很多人是看在他张周的面子上才捐助的,而且还属于投资,在造船成功远洋出海之后,所获得的东西,还有部分要分给他们。
张周道:“南京左军都督府,下辖各沿海卫所,也会征调步卒一万七千人,于江浙沿海负责造船之事,北方渤海一线,船厂其实已经开启。朝廷筹措的钱粮也会陆续到位,这是陛下未来一段时间,最看重的事情。”
施瓒问道:“陛下如此看重,不知……平谁?”
这也是徐俌关心的话题。
总说让我去负责靖海,可问题是大明到弘治年间,东南沿海的海盗、倭寇等问题,压根就不叫问题,那是嘉靖年间才逐渐形成的社会大问题,你现在就让我去,我完全不知道能干嘛。
张周道:“陛下要的是平谁靖谁的问题吗?你们就未曾想过,陛下为何让我来统筹此事?你们可知道我南下南京,还有个重要的差事,就是以方士的身份寻找灵丹妙药?”
“咳咳咳……”
徐俌一个气息不顺,剧烈咳嗽起来。
大喘气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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