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好像深刻领会到了张周为人处世的“精髓”。
随即跟着朱厚照一起去面圣的一群太监就觉悟了,感情这位蔡国公,正在用影响皇帝的那一套,把大明的储君也给往沟里带,这是要把君臣矛盾往不可调和的方向去推?
那你张秉宽可真是其心可诛啊。
君臣对立,对你有啥好处?
你自己不也是普通的文臣,为何要给自己和同僚挖坑呢?
“张先生,你说到底是唐寅去辽东,还是杨一清去更好?如果把女真人给打趴下了,能不能把他们全给灭了?我倒觉得,不用安置他们到什么西南、东南的,直接再把他们往北赶,让他们远离大明的疆土,你看这主意如何……”
朱厚照好像终于找到了认同自己军事观点的人,也是好不容易有跟张周求教的机会。
对于他这样的少年郎来说,也是急于表达和证明自己的,而跟别人表达,显然不能满足他内心的虚荣心。
但跟张周说这些就不一样了,谁让张周在大明就是神乎其神的存在?
如果能得到张周一句认可,他能高兴好些日子,并且会更加自信再去琢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并乐此不疲。
……
……
张周在跟朱祐樘简单交流几句之后,便就离开。
朱祐樘看起来是在养病,更多是在养“心伤”,因为朱祐樘对政务的倦怠,现在他更多想去偷懒,好不容易有个养病告假的机会,当他享受了两天的清闲之后,再想让他回去连轴转一样处置朝务,他便力有不逮。
如此一来,找个由头让儿子出来锻炼,自己又可以躲在后面躲清闲。
至于他的病情也只是个幌子,至少在张周看来,这次朱祐樘也不过是得了普通的风寒,除了身体有些疲乏之外,再就是有点头疼脑热的,并无大碍。
在张周和朱厚照离开之后。
萧敬仍旧留在乾清宫内,甚至亲自帮朱祐樘将午饭给端了过来。
“有事吗?”朱祐樘侧目看了萧敬一眼。
萧敬道:“陛下,有关文华殿内太子临事,奴婢认为,还是有必要跟您细说一番。”
朱祐樘本来已经拿起筷子,闻言放下道:“说吧。”
萧敬随即将太子跟刘健等文臣的矛盾冲突点,一并给朱祐樘说了,以萧敬的意思,其实是想提醒皇帝,这位小储君初出茅庐的,什么事都还不懂,却跟文臣搞起了对立,这不是什么好苗头。
他甚至都没往张周身上引,也是知道皇帝对张周无比的信任,只在暗示在场的文臣对于规范太子的行为很热衷。
大概也是想提醒皇帝,其实刘健等文臣也是出自好意,而太子的性格有些急云云。
朱祐樘听完之后,点头道:“朕并不觉得,这其中有何不妥。”
萧敬有些意外。
当皇帝的,居然觉得儿子跟大臣之间搞对立,这是妥当的?那以后这位太子岂不是尽失人心?到时还怎么治国?
朱祐樘重新拿起了筷子,幽幽说道:“你觉得,若是太子跟朕一样,对朝中臣子一直都是容忍谦让,甚至对于朝务都事事加以信任,有意见也从来都是被驳回,那就好了吗?”
“奴婢并非此意。”萧敬听出来。
这位皇帝是“痛定思痛”,可能是觉得自己当皇帝的前十一年都白混了,直到张周的出现,他才重新找到了自我。
于是反思曾经当皇帝的痛苦根源,那就是一直对文臣太仁慈,以至于朝中大臣谁都可以踩在他头上,朝中事务近乎全都出自内阁的指手画脚。
于是乎,朱祐樘觉得不行,得改。
自己这一代已经没法跟大臣彻底撕破脸,但太子那边就不一样,刚出来性格还可以塑造,以至于当皇帝的甚至把自己的大臣,摆在了内心跟自己的对立面。
萧敬心说,张秉宽,伱害人不浅啊。
朱祐樘道:“太子性子太急,这点需要改,有时候不知克制,非要与人论一时之长短,看似有些急躁,但其实也是年少气盛嘛。朕也是从年轻人过来的,能理解。”
我去。
萧敬又在想,您的少年,有“气盛”这一说?你当太子那会,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当了皇帝之后也没见有什么大的魄力。
你现在的魄力好像都是张秉宽给的吧?
“那陛下,辽东之事,该如何决断?”萧敬以请示的口吻道。
朱祐樘吃了两口饭,似乎也不着急回答这個问题,等他稍微定了定心神之后,好似突然记起来萧敬还在旁边等他的指示,差点把近在身边的人都给忽略了。
“哦,辽东?就依秉宽的意思来,他说让谁去?”朱祐樘道。
萧敬道:“奴婢似是觉得,蔡国公乃是想让唐寅前去辽东治军,行定女真之事。”
朱祐樘摇头道:“错了,他也是主张让杨一清去,还说如此算是对杨一清全方位的演练,宁夏一战所需要的是勇气和听令行事,而到了辽东,跟女真人交战,地形更为复杂,情况更为特殊。就这么定了吧。”
萧敬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以这件事他的了解,好像跟皇帝所说有出入,他随即意识到,皇帝这番话其实并非第一次跟身边太监说。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便知道其实李荣一早就知晓其中的关节,故意不跟他说明白。
萧敬登时有种被身边人背叛的羞恼。
“唐寅也快回京师述职了。”朱祐樘道,“他这次回来,也是要跟朝廷拿造船钱粮的,具体怎么办,也让秉宽多留心一些,朕最近很忙。既然朕让太子来理政,便要充分信任,如果再有什么事不容易决断的,一并去问秉宽吧。”
太子加张秉宽,等于皇帝?
这让萧敬更觉得危险。
但他还是赶紧行礼之后告退出来,等出来之后却发现后背早就湿透了。
并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觉得可怕。
自己很可能即将要被李荣所取代,而以李荣的年岁,显然在朝中也当不了几年差。
“陛下应该已有属意进司礼监的人选,看起来……那就是之前有军功在身,且跟张秉宽之间过从甚密的张永了,不然陛下为何让他去文华殿听政?”
……
……
萧敬自危的情绪在蔓延。
当他回到司礼监值房,见到韦彬时,韦彬刚把一批奏疏朱批完成,还等着萧敬回来用印。
萧敬摆摆手,示意让韦彬到自己身边来。
“你可知陛下新近,对什么人过分器重?”萧敬问道。
韦彬好奇问道:“这是何意?莫非是说,您是想找人,把蔡国公给……”
没说完,但意思是,把张秉宽给取代了?
以韦彬回避的神色来看,他似乎对萧敬这种问题很是担心,这可是危险的信号,咱可别这么干。
萧敬道:“以咱家所料不错的话,再过几个月,不但内阁中会有新面孔,连司礼监内也会有新人进入来。你觉得张永最近,是不是过分张扬了?”
韦彬点头道:“此人一直都很张扬,尤其是在跟着打了几场胜仗之后,俨然是把自己当成治军者看待了,不过他跟我们接触倒也不多,到底他不是司礼监读书房出来的,陛下照理说也不该以他进司礼监。”
“凡事都有可能。”萧敬目光热切望着韦彬道,“你觉得,谁人跟蔡国公来往密切?若是蔡国公想在司礼监中找个可信之人,你觉得是谁?”
韦彬这下脸色很难看了。
因为他听出来,萧敬这是把张周当成明面上的对手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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