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流利地说完之后就道:“折银总计有千万两之巨。陛下,奴婢们不敢有瞒,奴婢们是留了一些养老的银子和田地,但不像钱宁这般,抄家也抄不出来他还藏了哪些田地、屋宅和店铺在哪里。奴婢叩请陛下开恩,容奴婢们将功赎罪。”
朱厚熜笑了起来:“这么说,就是你们这些人加起来也比不过钱宁之贪了?你们给朕的数字,很凑巧啊。”
这可不仅仅只是魏彬三人,还有其他一些这次逃不过去这一劫的大珰。
“陛下明鉴!若陛下真要舍了奴婢们,抄家多抄出来些,也知道奴婢们真的只是留了点养老银子……”
弹劾魏彬、张永的奏疏已经来了,谷大用的早就有。
只要天子“过河拆桥”,真要派人抄了他们的家不也是一句话的事?虽然暂时会有内臣、厂卫和腾骧四卫掌控不稳的危害,但对于天子来说,真要执意掌握起来也只是晚一点、麻烦一点的事。
魏彬现在有点明白新君的脾性了,在他面前不耍小心眼最好。
直说有一些些私心留了一点,这皇帝既然想用他们发挥一些余热,只怕是能接受的。
朱厚熜没有立刻做决定,他挥了挥手:“既然你们机灵,知道把过去自己捞的先以皇兄另设密库的名义交出来,那朕也就好在外臣面前说话了。”
若要外人来查,那自然是困难重重。但锦衣卫内部、宦官内部的名单,他们很快就能拿出来。虽然不是准确的数字,但差得不会太多。
这三个“八虎”余孽,这么多年来没少给自己准备后路。
朱厚照重用太监和义子也确实过头了一些,钱宁实实在在被人抄出千万两白银的家财是什么概念?
大明的财政收入如果按照后来的统计口径,把田赋、盐税、工商税等等各种各样的产出加一起,总计下来其实每年也有2000万两左右。
当然了,如果纯粹只看收上来的白银,那就一年只有三四百万两。
刘瑾、钱宁、江彬,还有魏彬他们,看看他们短短时间内收揽起来的家财有多少,就知道他们也算罪有应得。
只是朱厚熜现在视角不同,他开始得考虑怎么通盘理顺眼前的问题。
朱厚熜并不排斥文官提出的这个改革方向,但他们只有一句裁撤了事。
裁撤了就能省钱省粮,然后呢?发到各边镇让上下的人去贪?边防能好吗?
发到各省用作赈灾?朱厚熜想着如今的诸多赈灾都笑了。
他看着这些奏疏:这就是大明的中枢,围绕在皇帝旁边的权力核心。
都是些多么理所当然又粗糙的奏疏?
因为江彬是坏的,曾反对过他的就一定是好的。
因为有边患灾民,抄出来的钱四处一分就能解决问题。
就连朱厚熜这个没做过官的都清楚,一项措施要落实,需要考虑到多少执行环节的事,他们就能这么习惯地侃侃而谈,指个方向就完了。
是因为这样他们就这水平,还是权力的核心本就是这样?
因为执行的环节得靠下面人,所以这里就只是分话语权、分钱。
至于细节,皇帝你要懂那么多干什么?
朱厚熜产生了“键政治国”的即视感,他明白错的一定不会是世界,错的应该是自己。
还是是太幼稚了,居然轻易被几封奏疏里的内容挑拨动了情绪。
没什么比真正面对一些事情更能锻炼人,朱厚熜反思完毕,把情绪平复了下来。
他要面对的,绝大多数就是一张口、一支笔的“键政大佬”。不同的是,他们真的懂现在的政治规则,他们的每个建议和决定也真的会影响到现实。
所以他们不是不懂,只是不愿先把事情安排得更仔细,那样的话将来怎么有转圜余地?
若是朱厚熜有什么想法,他们却一定会从各个角度与细节对朱厚熜的方案杠个飞起。
魏彬他们的事就先到此为止了,反正他们后面还有差使。
将来若还有事,又不是没有再办他们的法子。
属于天子的冷酷目光回到了之前那些奏疏,朱厚熜继续给着自己的意见。
他先尽可能的都给出自己的意见,因为臣下对意见的反应,对自己来说会是最宝贵的成长养料。
弹劾太监这边的都先留中,义子们辞爵辞职的准了,那些所谓不阿附江彬下狱的忠良该起复也准了。
与宁王叛乱议功的那几封奏疏,则都是一个意见:王守仁进京,议功后再定。
但给出意见,不代表现在就要全部发出去。
朱厚熜要再次制造一个场合与气氛,在自己预设的战场与战机中达到他的目的:这一回,他朱厚熜的朝会要立规矩,要彻底结束关于大礼必定还会有的争论,要留下一些对杨廷和他们起到制衡作用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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