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墌?”
坤宁宫中,孙茗怜爱地看着旁边已经睡熟的孩子。
“筑土为基曰墌。”朱厚熜也在看着刚出生的幼儿,“我们父子俩,恐怕要一直为大明再筑新根基。”
“……陛下。”孙茗从被子里伸出手来,缓缓盖到他手背上,“听说今天有大事,你还一直守在这……”
她既关心外面的大事,又不能去关心,因而只能告诉他自己很感动,提醒他去忙。
看……孩子的名字都想的是大明。
朱厚熜笑了笑:“与这孩子相比,那算什么大事?”
孙茗疲惫地笑了笑。
朱厚熜抚了抚她的脸:“你父亲虽没赶回来,但我已经遣人快马赶去报喜了,你家里应该也已经知道了。”
京城之中,黄锦安排的人确实已经去往孙家和其余参策那里报喜了。
皇后诞下嫡子,婴儿健壮,这是足堪安定人心的大事。
入夜之后,京城大多数的人家其实还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变故。
只有一些敏感的人才发现许多往日里来往宫内宫外和各衙之间的人,有一些是神情凝重的。
崔元收到喜讯之后,还知道了这嫡子的名字。
“载墌?”已经升格为永康大长公主的她问丈夫。
崔元给了解释之后才有些古怪地评判了一句:“陛下心中究竟有如何大志,甚至觉得他这一生都做不完,子辈也仍旧只能算是打地基?”
“我身为姑祖母,伱说我明天进献什么贺礼才合适?”
永康大长公主跟他思考的问题不在一条线上。
“贺礼啊?”崔元轻叹一声,“你倒不如明日去拜见太后,为咱们女儿请教一下生子秘法。嫁与安昌伯五年了,他又没有侧室。至于贺礼,如旧例就行。”
“……怎么说起这个?”永康大长公主闻言有些忧愁。
自己给他生了个儿子,取了刘龙女儿之后还没留下子嗣就早卒。
另外一个女儿,则嫁给了英宗皇帝钱皇后的母家安昌伯钱惟圻,现在也没生下孩子。
永康大长公主有点幽怨地看着崔元:是不是见到皇帝连生两个儿子,他这个参策现在也忧愁子嗣问题了?
两个人继续没想在一条线上,崔元一本正经地回答:“今夜之后,勋戚之中会有剧变!我既是京山候,算做勋臣,又尚了你,是国戚,还有参策身份。自明日起,我要在勋戚之间穿针引线,让许多人感陛下之恩了。”
永康大长公主呆呆地看着他。
崔元还在思考:“平江伯陈熊无子,此前应我之情,遣其从子陈圭去了神机营。现在孩子已经虚岁十六,也该商议婚配之事了。咸宁侯有个妹妹,十五未嫁……”
永康大长公主就听他絮絮叨叨地提起好几个勋臣国戚,基本都是没有子嗣的。
她这才知道,崔元让她去向蒋太后请教生子秘法不是为他自己。
然后崔元把话题又绕了回来,顿了顿之后对她郑重说道:“我也不能不为将来计了。皇嫡子取名载墌,可见陛下宏图大志。勋戚将来如何拱卫陛下及太子,我现在是退不下来的。有许多开罪人的事,会需要我去做。你这多年来再未受孕,我们还得试一试。若不行,我得再要一个侧室!”
驸马都尉不是没有妾的,但这件事势必需要皇帝许可、公主点头。
永康大长公主看着她,心里一阵小委屈。
崔元苦笑道:“你我这大婚已二十余年,我如何,你是清楚的。受封京山候、参预国事也已经两年多了,我何曾胡作非为?如今情势,容不得我再拘泥了。我最好是一两年内再生下一子,将来能和太子一起听陛下教诲。陛下之学问,绝不止如今实践学、辩证法那么简单!大明将来必定全然一新,我如今如何显贵,将来就如何凶险!”
永康大长公主想了想自己的年龄,只能瘪了瘪嘴说道:“那你还是去寻个妾室吧。”
最近二十来年都没再受孕了,她哪还能指望自己?
她是皇帝姑母,就算妾室所生女儿也不可能将来入宫作为太子妃。崔元只能从儿子身上想办法,好让他现在会做的一些得罪勋戚的事将来不会被别人找麻烦,还有个儿子能护着崔家,护着他姐姐……
其他参策概莫如是。
崔元不到五十,在参策之中算年轻的了。
其他老家伙,自己是不敢跟孙交比的。但出于对将来的担忧,这一晚都纷纷开始考虑起孙子辈甚至曾孙辈的事。
皇嫡子已降生,还有一个皇长子。十多年后,皇子们必定陆续开始成婚。
在皇帝已经对将来表露出坚决的改变意愿之后,最聪明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跟皇室绑定。
【……如今想来,陛下再开皇后选自重臣之家并非只为了眼下,还是考虑将来。用修,你在广州也许想着此节。之前莽撞,为父若去了,杨家只能先靠你护持,万幸因广州之事,陛下甚是夸奖过你……】
杨廷和给杨慎写着信。
余承勋、余承业兄弟的关系,毕竟还隔着一层。
他写完了这封信,看着灯花心里也静了下来。
此前定下了对李翔案牵涉到惠安伯、郑家的处置方略,这事虽然不小,但确实比不上皇嫡子降生。
有之前的布置与安排,五军营乱不到哪里去。
便是此后勋戚和天下的反应,对皇帝和参策们来说,需要的其实确实只是决心。
只要敢于提起屠刀,这片天终究是能杀出来的。
张永既然去了,那便能把五军营的事稳妥处置。就算张伟不是听了旨入了城再按律例查办又如何?无非是多一个小波折而已。
刀既然提起来了,迟早是要见血的。
五军营内,城守十营那边的火刚被扑灭。
张永看了一眼徐光祚,又看了看来到这里的王佐和李沂。
“既早已探知那沈文周,何不索性先抓起来?”
王佐笑着说:“他是张伟的师爷,为他奔走交际,以什么理由抓?我这边只知道他见过哪些人,耳朵又不能凑到他们旁边听到他们说过那些话。毕竟是勋戚心腹,毕竟是京营大事。张公公,先问清楚张伟是不是真的参与其中,这才是应有之理。”
他知道张永是觉得今天有点险。
另外一点,张永今天奉命而来,事先在背后的布置却有不少是另有旨意安排下去的。如今五军营竟真有人敢哗变,张永这个提督太监在担心怎么交差吧?
于是他又对张永拱了拱手:“李翔之事后,张公公才开始提督京营。今日只率十余人入营,遇大乱而能平,这新设的京营,张公公才堪称以威望能慑服诸将。张公公,有功无过。”
张永沉默了一会,随后才看着徐光祚,两人都苦笑了一下。
徐光祚是要靠暂掌五军营在这一场新法剧变中更加明确地站在皇帝这边,证明他的忠诚。
张永呢?张佐、麦福等人资历还太浅,而他这个曾经的八虎同样需要对皇帝证明他在新法方面的立场。
这可不是去甘州平兵变,这是因为新法要站在一些心怀不甘的勋戚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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