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是唏嘘,不知是不是湖广这边的主考官心存忌惮,他今年的乡试居然没考上,那自然也就无缘明年的会试。
而下一次会试,就要等到原本的嘉靖二十六年、新历法中的公元二三八八年了。
可以说是自从童年被点入京之后的第一个“大挫折”了,他体验了一番官场之中地方官员信息不够通畅之下的人情冷暖。
而现在,他收到的是来自朝鲜的信,写信的是辽王。
但张居正很熟悉,这好像是辽王母亲毛氏的口吻。
信的内容很简单:诚邀他去朝鲜,将来许诺自不必言。
张居正很懵:难道毛氏不知道自己曾做过太子伴读?她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以为自己真的是被皇帝厌恶了?
这事有些敏感啊,一个弄不好,只怕当真让人以为辽王野心有点大。
太子将来的班底你也抢?
张居正旋即哑然失笑:是了。痛失太子伴读身份,乡试不中,眼下大明除了一些消息及灵通的众臣及皇帝、太子等寥寥数人,谁知道这是他张居正自己选择的路?
他当然是摇着头提笔开始回信婉拒了。
同时还要向太子去去书信,委婉点明事由,既是提醒太子、对太子尽忠,也要通过太子让陛下知道。
虽说不需陛下可怜,但是乡试总不能这么揣摩上意、明摆着对我不公平吧?
区区乡试,连副榜都上不了,张居正属实为此无语了很久。
他不信自己在这一科湖广乡试诸生员中那般不堪,又不是自负必能名列前茅,副榜都上不了?
但他难道冲去撕?
朱厚熜暂时不知道这些事。
沈啓奏明了他的考虑,后面玄龙舰下水就只是观礼了。
当然,出于对沈啓这种企业高官办事态度的鼓励,朱厚熜又以玄龙舰造办之功,封了一个御海伯下去。
造办官匠、协办诸人,更由朱厚熜做主,从原本的计划经费里拨了一部分作为年终奖金。
而后再去看了看大沽重工园的情况,朱厚熜此行便结束了。
回去时和来时不一样,“御辇”里多了两个美人,其他诸臣就不再同行。
而这两个已经被朱厚熜赐名云卷、云舒的两姐妹,自然惊叹于从没体验过的火车。
回到“阔别数日”的紫禁城,接下来便只是准备过年了。
临近除夕,紫禁城里到了喜讯。
越王妃在云南顺利诞下一子,大明皇长孙降生了。
虚岁要等过了年才三十八的朱厚熜有一点点迷糊。
其实已经晚了一年。
去年春,越王妃就已受孕。但后来仇鸾他们犯事,沐绍勋收到过郭勋的信,他是知道利害的。
也许是朱载垺和他王妃也知道了,那个孩子最终流产。
好在后来事情逐渐尘埃落定,仇鸾他们在去年底被押到京城伏法,今年越王妃再次受孕。
看来去年调养得力,没有影响到越王妃的身子。
如今喜讯传来,朱厚熜仍旧失神于自己不到四十就做了爷爷。
“好事!”朱厚熜心情很好,“拟旨,朕来起名,再予赏赐。”
端本宫那边,朱载墌也结束了去年回京后真正守孝的孝期。
从嘉靖十九年初孙茗去世,到现在一晃两年多了。
本来曹察想跟太子也结亲,但之前处于孝期的他,到现在还没个太子妃。
而大哥的儿子都生下来了。
朱载墌有些怀念之前与张居正、戚继光一起游历四方的感觉,到了父亲面前为父亲道喜,也让越王遣来的人转告他对兄长的道喜。
按朱元璋定下的规矩,朱载垺的儿子中间那个字得是翊,第三个字得含金。
朱厚熜倒是有了灵感或者说恶趣味,大笔一挥,“朱翊锂”三个字就给了出去。
现在妃嫔众多、皇子众多,大概他将来的孙子能构成一个元素周期表吧?
后世再一细想,好家伙……
当然了,此时睿王和陶仲文那边本就在琢磨着给诸多已经可以确认的元素来命名,是先有啥再有啥,注定会成为将来一桩说不清道不明的悬案。
皇帝对这方面的重视倒是显露无遗。
等到给越王妃、黔国公的赏赐也安排了下去,朱厚熜这才看着朱载墌。
“孝期也已经过了,明年就选太子妃吧。到年纪的姐妹,倒也不能再拖三年,明年也该选驸马了。”
本来之前就有几个公主要选驸马,但最大的当时也没过二十,朱厚熜确实不想经历什么女儿生产太年幼而一尸两命的惨痛事情,因此最终还是压了两年。
明年又是大试之年,这回能放心帮她们挑一挑了。
“儿臣谢父皇隆恩。”朱载墌行了礼,然后又开口说道,“儿臣今日收到叔大一封信,想了想,该禀明父皇。”
“张居正?”朱厚熜有点意外,“你说。”
朱载墌把信拿了出来,既然要禀报,自然不如直接拿给皇帝看。
朱厚熜看完之后不禁笑了起来:“难道以他的脑袋瓜子,还不知道水非至清?这点堪磨是他该受的。爹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放心吧,辽王哪知道其中内情,无非是眼下只能倚仗爹派去的重臣老臣,也想有些自己的班底罢了。张居正初到京城时,毕竟寄居辽王府,他祖上也和辽王府渊源不浅。”
“……也不能让他连乡试都过不了吧?湖广文教官员过于揣摩上意了,还是说问过文教部了?”
朱厚熜闻言脸色板了板,朱载墌顿时站直低头。
“你怕什么?是怕文教部有心阻拦,还是怕唐顺之特别点过他们先压一压张居正?”
朱载墌不说话了。
“朕提醒过你!”朱厚熜改爹称朕,语气就严肃多了,“张居正本身就是给你上了一课,你现在倒不明白这个道理了。你也年轻,他也年轻,如今多经历一些有什么不好的?等你将来继位了,只要你有心,有把握用好他,难道还愁他上不来?再说了,将来这位置是你的,大明何人不能为你所用?”
“……儿臣受教,儿臣知道了。”
朱厚熜的脸色柔和了一些,缓了缓语气,又问道:“怎么?担心如今有不少勋戚和年轻俊杰愿去藩国,在那里呼风唤雨更加自由自在,等你继位时难以制住他们?”
“……儿臣倒没想那么远。”
“那你该想一想。不过,也别忘了,那些都是你的。等你坐江山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不论出身大明还是藩国,只要有才干,你都能用!爹给你把基础打下来,能不能消化好,将来还要看你和你的儿子。”
朱载墌又听到爹字,眼睛有些湿润地跪了下来:“儿子明白了。”
“起来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朱厚熜走了过去拍着他的肩膀,“你大哥有儿子了,是好事。”
朱载墌心里一震,知道父亲什么都懂。
还不是因为如今要分封这么多藩王,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一些隐秘的担忧。
朱厚熜心头也有些无奈。
没办法,每个人的位置不同。
太子当久了之后,折磨越来越强烈,难道将来会更加疑神疑鬼吗?
这才做个成年太子多久啊。
莫非是自己又带了那申云卷、申云舒回宫刺激了他?
瞧瞧,父皇身体还这么好,要是自个儿都活不到他驾崩怎么办?
朱厚熜猛烈摇头:不能深想,也不必细想,先好好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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