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绍元的确方才起床,这时候边走还边扣着衣襟扣子。
本来今天难得想多休息片刻,却被连续两场事情搅和了,先是樊楼争斗,现在又是这个。
不过这会儿他心头倒没有多少恼火,因为见到了那面金牌。
在他印象里,除了老太师还有官家至近的几名近臣外,旁人莫说拥有那面金牌,便是亲眼见过的,都极少。
可当他转出来看到端坐于堂上的竟是两个年轻人时,眼中不由现出一抹错愕,甚至连扣着衣襟的动作也顿住了。
尤其看清其中一人竟是皇城司时,面色更是不善。
许平闻声也站了起来,这时候望向来人。
就见是一个年方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官吏,身材略胖,面庞白皙,甚至下巴上连个胡渣都没有,可见平素是一个很注重自己仪表的人。
“滕大人,下官一早叨扰,不当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许平拱手客气一声。
“哦,本来滕某也要早起办公的,无妨。”滕绍元婉转道:“未请教...”
“下官礼部员外郎,许平。”许平不冷不淡的应一声。
“蛤?”滕绍元明显错愕。
礼部员外郎?
开什么玩笑!
看你一身紫袍和金色鱼袋分明就是从二品啊!
比我这个开封府尹的正二品也仅低半级!
现在你告诉我你是个小小的七品员外郎?
可他脑海飞速转动间,已然想起一人!
“许平!沉香楼?前几日听闻官家刚刚策封了一位后进,而且一上来便封赠了天章阁大学士、天平军节度使之职,近些年来可谓少有,莫不就是他!”
这可是如今官家面前的大红人呀!
“原来是许大人,有失迎迓,失敬失敬!”念及此,他忙快速上前几步,引着二人赶紧坐下。
之前对那位皇城司的不快也消散很多。
前几日老太师还将他召到太师府,特意说起过这许平的事。
眼下这人什么来路脾性谁也不清楚,老太师的意思,自然是能拉拢就拉拢,而且要尽力去拉拢!
谁也不想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红人是自己的敌对方不是?
“大人一早过府,想必有事?”下人上过茶,滕绍元自己也落了座,便向前探着身子询问道。
“专为今早樊楼之事而来。”许平单刀直入。
“哦。”滕绍元一笑:“那些匪类里有大人的旧交?”
“匪类?”许平有些无语:“让种老头儿知道不得揍你?还匪类,‘老子为朝廷打了一辈子仗最后到你这成了匪类?’”
不过这也说明这滕府尹应该是还不知包厢之人的身份。
便道:“不错,里面的确有几人是下官的故友。”
“哦...”滕绍元却展颜一笑,用手指轻叩了叩桌案,片刻便道:“既如此,那大人便将那些人名字留下来,本官随后差人把他们放了也就是了。”
坐在许平身旁的薛奇眼眸不由一凝:这老滕的确很给许大人面子了。
仅仅第一次碰面,仅仅说了这么几句,便答应放所谓的“亲近之人”。
这在素来较为严明的滕绍元,无疑是相当不容易的。
谁知,许平却似乎并不领情,径自道:“大人想必误会了,下官的意思是,全部。”
“蛤?”
滕绍元本来正要端起茶盏的手霎时一顿,温和的面色也瞬间转阴。
连薛奇也不由有些紧张:“不能这么说话呀!你好歹回还回还。”
“许大人,开玩笑吧?”滕绍元冷冷望着许平,神色间明显不悦已极。
我都很给你面子了,怎么还如此得寸进尺呢!
要不是看你是官家红人,还有之前老太师有过交代的话,你以为你是谁!
老子连高俅的账有时都不买,你不知道?
“滕大人,下官没有开玩笑。”许平也望着他,淡淡道:“只因那些人不能抓,也必须放,事关国家社稷,下官也是为大人好。”
“哼。”滕绍元都气乐了,冷哼一声。
你这么不识好歹,还为我好?
那些人当街杀人,你要我明目张胆的徇私枉法,还说为我好?
“本官这就不明了,还望许大人能够指教一二。”他端起了茶,望着许平抿了一口。
“大人稍待。”许平道一声,便起身走到滕绍元身侧,俯下身子在其耳畔耳语起来。
滕绍元越听眼睛瞪的越大,最后:“当真?”
“千真万确!”
“我之前怎么不知道这个消息?”
“所以说事关国家社稷。”
“哦...大人且坐。”滕绍元忙冲许平招呼一声,又快速在心里消化着信息。
他是万万没想到,那包厢里的人,竟然是西军主帅——种师道!
不过他开始心中固然震惊,可冷静下来后,又颇泛起了难。
从个人感情上来说,他非常敬重老种相公的为人,更加赞佩他卫国护疆的英雄气概!
但感情归感情,朝中阵营之争又是另外一回事。
如果换个角度看,这件事不正是打击老种他们这种“死硬派”的绝佳机会吗?
至少可以灭一灭他们的嚣张气焰。
滕绍元虽然对异族也一向怀有抗击之热血,对国家图强更抱有坚定之决心,但他一向认为,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尤其牵涉到改良还有开疆拓土的事情更是这样。
改良,如“元佑党争”之类的惨剧,是万万不能再发生了!
而开疆拓土,过于急躁也是不行,因为急躁,就意味着短时间内急速扩充军备!
但老种他们明显就是太心急了。
虽然自己的老师蔡京在个人问题上也有中饱私囊之嫌,但大体的施政方略他还是很认同的。
那就是不急不躁,富国,而后强兵。
“许大人,尽管你坦诚相待,告知了本官这些,但这件事,只怕本官也是无能为力啊!”
滕绍元轻轻叹息一声,又正色对许平道。
“哼!”
谁知,许平还没有反应,薛奇已然霍地站起,死死盯住滕绍元。
这个举动可谓无礼至极!
更不要说他们之间身份地位相差悬殊。
“薛奇,坐下。”许平望着他一声轻喝。
说也怪,本来按照滕绍元的脾气,就凭方才薛奇这个举动,他最少也会当场呵斥,甚至直接差人轰出堂外。
可此刻见他如此,滕绍元竟出奇的安静。
只默默垂着头,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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