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月光洒在深长宫道和红砖宫墙上,透出几许诡异。配合着今晚的气氛,倒是相得益彰。
整个皇宫死气沉沉,无人敢掌灯,生怕在雷击之祸以后触了启献帝的霉头。
放眼望去,只有东宫灯火通明。
那里面的佛龛还是被打开了,太子面如死灰瘫坐在地上。
这些年启献帝一直默许他供奉生母,认为这是纯孝的表现,但此时此刻说翻脸就翻脸,让他有些始料不及。
之前因为睡得太沉,所以尚且不知道雷劈正殿的事,只当是宫宴那次彻底得罪了皇帝,自然也不敢出言为自己辩解。
不多会儿,龙鳞卫拿着一堆东西出来回禀。
“陛下,没有找到刺客,但发现了这些。”说着把那些东西呈了上去。
结果是一堆充斥脂粉香气的荷包、汗巾和亵衣。
“不争气的东西!”
启献帝狠狠瞪太子一眼,刚要长篇大论训斥,就瞥见那堆东西里有只漆黑的瓷瓶。只见瓶身通透精致,隐约可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动。
“这是什么?”启献帝拿起瓶子端详,却看不出所以然。
太子被问得一脸茫然,那堆女人所用之物确实是他从外面带来的,但这东西他压根没啥印象啊,是哪个相好送的吗?
一旁的皇后见多识广,见状皱眉,凭她敏锐的第六感,感觉那瓶子隐约透着股邪气。
“皇上万金之体,这东西不知道安不安全,让个太医来候着吧,妥当些。”
启献帝闻言觉得有理,于是太医很快被宣召而来。
从皇帝手里接过瓶子之后,太医闻了闻,又仔细观察半响,突然面色大变,直接跪倒在地。
“回禀皇上,这瓶身有剧毒,是十多种毒草药熬汁浸泡出来的。”
启献帝脸色铁青,瞥了一眼太子,太子懵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打开看看。”
太医用棉布包裹瓶身,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打开,里面隐约可见一只遍体通黑的虫子,乍然见到光亮,正准备往外爬。
太医当机立断又合上了。
“是什么?”皇后抢先问,心里隐约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太医迟疑片刻,看向皇帝,起身上前两步,把声音压到极低。
“恕微臣见识浅薄,这东西,认不太准。”
启献帝闻言就明白了一切,让龙鳞卫和宫女都退下,内殿只剩下帝后和太子以及太子侧妃。
“现在可以说了。”
太医咬了咬牙,跪倒在地。
“微臣年轻的时候曾随家祖去过南苗,那里曾是原来的蛊毒之乡,而这东西,看上去有些像是蛊虫。”
太子闻言大惊,立刻歇斯底里喊起来。
“胡说八道,孤根本不知道什么巫毒蛊毒。”
启献帝一言不发,死死盯着那个瓶子,脑海中浮现出今日方丈说的话。
“老衲除夕那日占卜,隐隐发现都城有邪术作祟。昨日细细又卜一卦,这卦象竟是落在了宫里。”
宫里,邪术作祟,五雷轰顶,原来这祸国殃民的罪名不是落在自己头上,而是太子。
启献帝隐隐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但马上又觉得更大的压力袭来。太子是他看好的储君,这是不是在警示他。
难不成,老天在逼着要他废太子吗?
可太子若是废了,他的皇位给谁,静王与世无争,允王年纪尚幼,难不成真的要让位给老三吗?
此时太子不合时宜地跪地开了口.
“父皇,前朝巫蛊之祸儿臣从不敢忘啊,我怎么可能知法犯法呢!这一定是哪个女人陷害我!”
这句话不说还好,说完启献帝立刻想起当年巫蛊造成的严重后果,于是当机立断。
“来人,把太子押进天牢,事情没有查清之前,不得放出来。”
“父皇!”太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启献帝,天牢跟大理寺不一样,那地方进去就鲜有出来的,而且也会留下污点啊!
皇后也跟着跪下求情:“能不能先软禁,天牢那种地方根本就不是太子应该待的地方啊。”
她言外之意是在提醒启献帝,一旦有了这个污点,太子的储君之路就算彻底断送了。
启献帝何尝不知,但若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态度,天下百姓怎么能轻易放过五雷轰顶这件事呢。
思及至此,他果断甩开皇后。
“把太子押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出来。”说毕拂袖而去。
皇后瘫坐在地,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端庄高贵,太子虽然不是她亲生,但这么多年一手带大,为的就是让自己后半生有个倚仗。
眼看启献帝生生把她的希望打碎,这一刻她连装贤惠都懒得装了。
比她更不知所措的还有陆仁嘉,从事情一开始她就跪在地上装鹌鹑,恨不得所有人都看不见她才好,然而当启献帝说要把太子关入天牢之后,她彻底傻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太子倒了,她还能跑得了吗?
更何况她现在还只是个侧妃。
眼看启献帝走了,她连滚带爬到了皇后脚边。
“母后,现在怎么办?您得想想办法啊!”
皇后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当即一巴掌狠狠扇在陆仁嘉脸上。
“你是死人吗?这么大的事就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居然不知道!”
陆仁嘉被打懵了,但此时此刻也顾不上委屈,捂着脸大哭道。
“太子从不让我接近佛龛,您是知道的,那里面是……”话说到这才意识到犯了皇后的忌讳,“所以我根本不知情。”
皇后也知道她说的是实话,但眼下背上这么一个污点,就算日后放出来,再争夺储君位的时候也会失去筹码。
更何况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宁王在伺机而动,太子又没有个皇太孙。
等一下,皇太孙。
皇后抬眼看向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陆仁嘉,太子已是不中用了,但若是能有个太孙的话……
陆仁嘉被皇后近乎疯狂的热忱目光吓到,一股灭顶的恐惧席卷了全身。
*
接近四更时分,陆夭看上去还十分精神,听完王管家的回禀之后,她微微沉吟片刻。
“你说,皇后让陆仁嘉回娘家?”
“千真万确。”王管家细细道来,“而且亲自让嬷嬷把她送出宫。”
这倒是意料之外,本以为皇后那种凉薄的性子,干脆直接弃掉东宫,另觅栽培对象,怎么还会有闲心安置陆仁嘉呢?
“影卫有没有听到皇后交代她什么?”
“这倒没有。”王管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太子侧妃连夜给燕玺楼送了封信,说是要约明日到陆府唱戏。”
陆夭深深蹙眉,太子已经被打入天牢,陆仁嘉就是心再大也不至于这么急三火四地研究改嫁的事,除非……
“告诉仲仁,让他如约前往,我倒要看看,陆仁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管家一迭声答应着退了出去。
宁王在一旁忧心忡忡。
“你真不打算接受林绵书的解药?”
“当然不。”陆夭冷哼一声,“因为她根本就没有解药,蛊毒无解,她不过是想在我手里搏一条活路。”
“那你的毒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
宁王看着陆夭胸有成竹的样子,觉得自己至少短期内是不用担心会变成鳏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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