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是初夏时节,但谢文茵却感到彻骨冰冷,随之而来的是震惊。
短短几句话,颠覆了她近十五年的经历和际遇。
素未谋面的父皇,待她宽和的母后,大部分时候都对她和善有加的皇兄,还有不假辞色但实则很照顾她的三哥,一时之间全都坍塌了。
谢文茵茫然回头,视线里撞进司寇那张精致且熟悉的脸。
“司云麓,他们在说什么,你听得懂吗?”
司寇想起那日在城阳王府,谢文茵的玉璜掉了,城阳王那个眼神就很不对劲,再加上孙嬷嬷故意遮挡视线的做法,凭他身为大理寺卿的敏锐,当时就觉得不妥。
只是未及深思罢了。
今日听到城阳王和薛爵爷这番对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时就听屋内重重一声叹息。
“王爷到底还是知道了。”这是薛爵爷的声音。
谢文茵不想再听下去,可耳朵却不由自主竖了起来。
就听城阳王再次开口,微微黯哑的声音在雅室内显得尤为清晰。
“其实今日前来除了给小女求医,也有一事想当面问个清楚。”
话说到此,谢文茵不敢再听下去,她转身欲走,手臂不小心撞到了窗棂上。
城阳王脸色陡变,瞬间将脸转向外面方向,警惕地问道。
“谁在外面?”
薛爵爷也立刻戒备起来,他这间在城郊的房子平日几乎无人问津,家中奴仆都是经年的老人儿,怎么会贸然偷听。
除非……
说话之间,城阳王已经欺身出了雅室,薛爵爷心中一凛,也跟着起了身。
二人追到门口,就见谢文茵不闪不避站在窗外。
两位在朝堂叱咤风云的老油条,此时此刻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茫然不知所措。
之前只想躲,可此时此刻真的当面锣对面鼓,谢文茵忽然又不动了。
她死死盯着面前两位长辈,半晌忽然露出个端庄的笑容,看得薛爵爷和城阳王心头俱是一凛。
“小七……”
城阳王一句称呼哽在喉间,负在身后的手指缓缓握成拳,而后拢紧。
“皇叔,舅舅。”
谢文茵神态还算平静地行了个家礼,这让城阳王愈发局促起来。
“公主怎么会在这里?”薛爵爷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慈爱地笑道,“是不是又背着你母后溜出宫玩?这也就是司大人罢了,陪着你疯。”
谢文茵没有接口,只是定定看着不知所措的城阳王。
此情此景,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皇叔刚刚说什么亏欠母后,要在我身上补偿,这话小七有些不懂,还请皇叔明示。”
薛爵爷暗暗大吃一惊,他这外甥女虽然有些娇纵,但平素还是很识大体的,怎么当众就把话挑明了呢?
“就是小七理解的那个意思。”城阳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心虚,“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我会……”
话未说完,就被谢文茵打断。
“皇叔还请慎言,寡妇门前是非多,我母后独自将我抚养成人,本就种种不易。”她挺直腰杆,摆出皇家公主的姿态,“希望皇叔不要随意诋毁,不然就算你是长辈,我也不会客气的。”
四目相对,城阳王说不上心中是怎样的感受。
谢文茵眼神坚定,没有半点回圜的余地,他在这样的坚定中败下阵来。
平素沙场面对数万敌军面不改色的一方霸主,此刻像个心虚的孩童,讷讷道。
“皇叔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最好。”谢文茵视线转到一旁的薛爵爷身上,“也希望舅舅认清自己的身份,薛氏一族虽是皇帝外家,但究竟是谁在撑着这一门的荣辱,我相信舅舅比我心里更清楚。”
薛爵爷的背脊一阵发凉。
她说的没错,皇帝向来不待见薛家,他一门荣光眼下都要靠太后和宁王,若是太后有个什么操守上的问题,被褫夺了封号,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他薛家。
“今日之事,我希望到此为止,若是传扬出去,二位可以掂量掂量后果。”
城阳王压下心头酸涩。
“公主放心,今日我来找薛爵爷,只是为了求医。”他看向薛爵爷,“这件事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皇叔知道分寸就好。”少女的目光与语气俱称得上平静,说毕微微颔首,随即头也不回便走了。
司寇毫不迟疑跟上去。
二人到了府外上了马车。
谢文茵再也没有了刚刚伪装的坚强,她手指微微颤抖,半晌才轻轻扯了扯司寇的衣袖,表情茫然无助。
“一直觉得自己的身份是全天下最值得骄傲的,可现在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以前是谁不重要。”司寇反手握住那只冰冷的小手,“自此之后,你只是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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