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觉寺说起来,其实也算是皇家寺院,只是因求子灵验,所以才成了都城贵妇聚集的地方。
阴历六月是嫁娶较多的月份,因而来庙里的香客络绎不绝,陆夭在山脚下便看见了好几家熟人的马车。
相较于前几次躲躲藏藏,这回她显得坦然许多,宁王见她一直朝山脚张望,于是问道。
“你也想走上去?”
求子贵在虔诚,所以众人一般都是徒步上山,她自打重生以来,对神佛其实敬畏有加。若非老天见怜,她又怎么能重活这一世呢?
只是今日事急。
山脚有条小路,可以打马上山,陆夭摇摇头。
“打马上去吧。”
依然是轻车熟路从后院直接进去,途经后殿的时候,陆夭瞥见宝相庄严的佛祖金身,忍不住停下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宁王心中微微诧异,陆小夭莫不是有了求子的念头?
二人快步行至方丈所在院落,孰料爱棋如命的方丈今日竟一反常态在看佛经。
陆夭心下微讶。
“大师今日不下棋吗?”
“老衲妄议天机,且需封盘三月。”方丈连头也没抬,兀自翻着手里的书。
陆夭愈发吃惊,她深谙这位方丈的习性,三月不下棋,这泄露的得是多大的天机啊。
正想着,就听那人淡淡道。
“老衲知道王妃为何而来。”
陆夭并不奇怪,这位大师的造诣,她在坊间传闻和亲身经历当中均已经体会过,况且他是璇玑子的旧友,这点渊源已经足够使人信服。
“王妃第一次拜访,老衲曾经问过一个问题。”方丈顿了顿,“现在依然是那个问题,王妃那点宿怨,都放下了吗?”
陆夭倏忽想起二人第一次碰面,当时对方一口咬定自己还有些小小症结尚未化解。
彼时她确实有太多不确定的东西,对谢知蕴的感情,对自己身份的摇摆不定,还有对陆仁嘉母女的宿怨。
可今日不同往日,那些曾经困扰她的东西,都已经明朗。
”都已经放下了。“陆夭看向方丈,轻笑道,“但这次还是需要大师指点一二?”
“王妃素有慧根,那么你猜,有凤命的那个人会是谁?”
又是素有慧根,上一次来也是这句。
“你能换个词儿么?”宁王撇撇嘴,“陆小夭要像你说的那么有慧根,我们干嘛还要上山?”
方丈没有回答,而是看向陆夭。
“徐家和钱家两位小姐,王妃属意哪位成为皇长子妃?”
这本不是她该操心的事,陆夭心念电转。
“若让我选,我选钱落葵。”
方丈微微一笑:“那便如王妃所愿。”
陆夭见状,知他应该在启献帝面前留了线索,而这个线索十有八九是假的,所以刚刚那个封盘三月,就是出家人打诳语的自我惩罚。
“方丈为何要这么做?”
“天意之事,顺之则昌,逆之则亡,有时候为了大势所趋,撒个无伤大雅的谎在所难免。”
这话有些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谁是昌,而谁又是亡?
“方丈问了当初问我的问题,那我也想再问一下方丈。重来一次,是不是能比上一次圆满些?”
方丈拊掌大笑。
“王妃眼下已经不必问老衲了。”
宁王懒得听二人打哑谜,直接插话问道。
“刑部大牢那桩案子,知道是谁做的吗?”
方丈立刻换了副面孔,嗤之以鼻。
“我又不拿大理寺的俸禄。”他沉吟片刻,“这桩事,王爷可以静观其变,鱼饵都在,怎么会没有鱼儿上钩呢?”
说毕又看向陆夭。
“天色不早了,王妃去偏殿求个签便回吧。”
偏殿清静无人,也是供奉着如来佛祖的金身。
陆夭抬头看着俯瞰众生的佛祖,心里感激之意油然而生,当即跪在蒲团上三拜九叩。
宁王伸手把签筒递给她:“试试吧,今日出入牢房晦气,若是得了好签,恰好高兴高兴。”
陆夭闻言颇觉有理,于是拿起了签筒,闭上眼睛虔诚地摇了起来。
签筒里满满的签,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听见吧嗒一声响,一只签落地。
陆夭弯腰捡起来,但见签文背面只有四个字。
“环环相扣。”她缓缓念出这几个字,最近所有事情涌上心头,抽丝剥茧之后,线头逐渐清晰。
她将签递还给方丈:“多谢指点。”
随即跟宁王离开,望着夫妻二人背影,方丈视线落在签文背面下端那只精巧的凤凰上。
“只此一只的鸾凤签,被你得去了。”
***
宁王带着陆夭从大觉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初夏已微微有些热,再加上二人共乘一马,到王府门口时陆夭感觉后背都湿透了,现在只想洗个澡,然后再舒舒服服在贵妃榻上躺着吃冰湃的西瓜。
刚进巷子,就见王府门口停着辆眼生的马车。
宁王登时警觉,临近之后拉紧缰绳,揽着陆夭下了马。
就见那马车里施施然钻出个人,借着王府门口的灯笼,陆夭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她怎么还没回南诏?”陆夭压低声音问宁王。
“我怎么知道。”宁王闻言立刻撇清,“我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陆夭微眯起眼,知道这话根本没有可信度而言。
不过她也懒得多事,虽然马车停在自家门口,但一没打招呼,二不拿帖子,陆夭也懒得理会,径直就往王府门口走。
王管家一早已经备好了艾叶和火盆,她只等跨过之后就去洗漱。
偏生这位不速之客欺身上前,一把攥住陆夭手腕。
“站住,本公主有话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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