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夭这几日心情肉眼可见的不错,连宁王看了都啧啧称奇,他唇畔带笑,侧头看着刚刚喝了一大碗补汤的人。
“你这两日是捡了金子吗?”
不是他想调侃,实在是陆夭这几日着实满面春风,眉梢眼角都透着笑意。
陆夭愣了下,随即拿手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吗?
宁王略略想想,大概猜到了个中缘由。
“哈伦那小子是不是又跟你讲了什么不正经的事?”
陆夭的粉拳想也没想就砸在他手臂上,随即嗔怪道。
“说话注意些,什么不正经。”她下意识摸摸肚子,“别听你爹胡说八道。”
这称呼带了些自然而然的亲昵,听得宁王心里格外熨帖,他挑起了一边眉毛,静静地看着陆夭,唇边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是爹爹说错话了。”他压低了嗓音,像是生怕惊扰到肚子里的宝宝,但熟悉他性子的人都能听出来,这音调里饱含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餍足,“那能不能让你娘说说,她这几日究竟在高兴些什么?”
他这么正儿八经,陆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开口了,这两天哈伦和五小姐来探望她,有意无意提了下关于路子都的近况,据说跟月儿颇有些开窍的意思。
这着实是意外之喜,前世路子都因为被不知名的庶女陷害,很是吃了些苦头,直到陆夭死的那一刻,他依然是一蹶不振。
所以这一世若是有可以弥补的机会,自然是不可能错过。
“哈伦说,师哥和月儿有些眉来眼去的意思,我琢磨着,是不是可以趁我还没显怀,精神头还足,把婚事操办起来。”
宁王闻言顿时有些吃味,敢情那么高兴是因为路子都啊,不过转念一想,这也好,他若是成了亲,自己又少了些后顾之忧。
于是当机立断。
“办,我亲自出面主婚。”
陆夭咬着唇,白了他一眼,她师父药王尚在人世,怎么就轮到他主婚了?
不过这话倒是提醒了她,若是两人真有这方面的意思,还得派人快马加鞭去给药王谷送封信。
正盘算着,就见孙嬷嬷进来收盘碗,陆夭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钱府那边如何?”
孙嬷嬷看她把那碗补汤喝得涓滴不剩,心下高兴,于是笑着回答。
“王妃找的那两名嬷嬷尽忠职守,虽说钱小姐礼仪这方面差了些,但在嬷嬷们的教化下,居然这几日渐渐有点改观了。”
陆夭立刻听懂了潜台词,宫里的嬷嬷们手底下不知道调教过多少人了,上到刚入宫的嫔妃,下到各宫伺候主子的宫女,像钱落葵这样中等人家出身的小姐,更是见过太多了。
起初被调教的时候,个个自信骄矜,带点居高临下的傲慢,但在嬷嬷堪比戒尺的标准下,不出一日就被训得哭爹喊娘。钱落葵还不像薛玉茹,自幼受贵女教育长大,她这种外省官吏的妻小,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只会被嬷嬷们折腾得更惨。
“那这几日真是辛苦钱小姐了。”
陆夭狡黠地冲孙嬷嬷眨眨眼,宁王立刻意识到她一准儿又在憋什么鬼主意,果不其然就听她道。
“若论起来,咱们跟钱夫人也算是沾亲带故。”她瞥一眼宁王,“从薛家论起的话,我还算是钱小姐的表舅母呢,外甥女出嫁,去添个妆也是应该的吧?”
这话宁王不敢接,若说是,怕她逮着把柄又翻陈芝麻烂谷子。若说不是,又担心破坏了自家王妃恶作剧的性质,他灵机一动。
“路子都若是成亲,你是不是得给药王谷送信?我这就帮你安排人。”说着,脚不沾地就走了。
孙嬷嬷失笑,何曾见过自家王爷如此接地气的模样?
陆夭也忍不住笑了,她转头看向孙嬷嬷。
“今日天气看着不错,择日不如撞日吧。”
***
教引嬷嬷没来之前,钱落葵以为日子已经跌到了低谷,可后来她才发现,跟眼下的际遇比起来,那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不知道是为了给她个下马威,还是真觉得她礼仪差得过分,这两个教引嬷嬷简直使出了浑身解数。
这几天这两个人四只眼睛随时随地盯着她行走坐卧,甚至连就寝的动作都要按照尺子一样精准,后宫出身的嬷嬷下手又黑,上手纠正动作的时候,不动声色就拧一把掐一把。几日下来,她身上不能示人的地方到处疼痛难忍,每每洗澡的时候都是一场酷刑。
因为自幼丧母的缘故,钱落葵打小儿要强,一心想出人头地,做个女医,然后跳出这个火坑一样的家庭。
然而后来发生的种种,让她昔日的梦想成了一场笑话。
皇室赐婚狠狠践踏了她的自尊,她就像个任人摆布的玩偶一样,被迫学规矩,被迫仓促出嫁,被迫承受所谓种种成为皇子妃所要经历的折辱。
而最令她崩溃的是,终其一生,她都再也不能接近她心仪的那个人了,这让钱落葵比死还难受。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呢?
钱落葵维持着一个半蹲行礼的动作,两个嬷嬷围在旁边,手中戒尺已经蓄力,就等她稍微晃动一星半点便用力打上去。这招在宫里不知道成功整治过多少人。除了皇后和舒贵妃这种自启献帝潜邸就在的老人儿,后面新晋的嫔妃几乎都经历过类似噩梦。
此时外面丫鬟匆匆进来传话,说宁王妃到了,钱落葵略一分神,戒尺重重落在肩胛骨上,那教引嬷嬷非常会选地方,力度也恰到好处,会让你感到生疼,却又不会留下伤痕。
陆夭进门的时候,就看见钱落葵被重重地打了这么一下,看着都觉得疼。
她轻咳一声,两位教引嬷嬷极有眼力见儿,立刻上来见礼,其中一位见钱落葵纹丝不动,于是回头不阴不阳道。
“大姑娘这几日的规矩都白学了吗?怎么不知道给长辈见礼呢?”
钱落葵忍着肩膀火辣辣的疼,忍辱上前施了个礼,刚要起身,却被陆夭拦住了。
她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随即微微摇头,轻叹一声。
“嬷嬷们这几日也太躲懒了些。”说着,便用手指在钱落葵手肘、小臂、手腕分别点了点,“给长辈行礼,讲究进趋退迟,一丝一毫都差不得,大姑娘这脊背明显塌了,眼神也没有到位,盯着地上作甚,是要捡银子吗?今日刚好赶上我,也便罢了,日后入宫到了太后和皇上面前,这可是大不敬呢。”
两位教引嬷嬷闻言急忙跪下。
“王妃不愧是礼部世家出身,论起规矩,真是比积年的老嬷嬷懂得还多。”
钱落葵在陆夭面前丢了丑,顿时面皮爆红,那股子怒气直冲天灵盖,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王妃上门,是特地来挑刺儿的吗?”
陆夭作恍然大悟状。
“瞧我这脑子,一瞧钱小姐规矩不到位,光顾着指点,差点把正事儿忘了。”说毕,她轻笑了下,钱落葵从她的笑容里无端读出了几分不怀好意,“我今日一来贺喜,二来是提前给钱小姐知会一声,路师哥可能不日也要娶亲,到时若是有空,还望赏脸来喝杯喜酒。”
钱落葵登时傻在那里,待到反应过来时,一股巨大的悲伤瞬间淹没了她。
他,终究是要娶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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