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暗下来,云层里混杂着黑色,又有些要下雨的征兆。
启献帝所在的寝殿气氛一片压抑,比窗外感觉更甚。
起身问出这句话之前,他本来还是有些期待和忐忑的,可话一出口,反倒没有那种感觉了。
谢朗像是早就做好思想准备,知道他会问这个一样,所以倒也没什么惊讶的感觉。
他转过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即搬了张椅子,坐到启献帝床前,喝了口茶润润嗓子,这才开口。
“父皇可要喝杯茶?”
启献帝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杯子,费力转头看了看外面,谢朗失笑。
“父皇是不是有些糊涂了,刚刚您不是刚刚让伺候的奴才下去了吗?有什么需求,吩咐儿臣就是。”说着看了眼自己的杯子,“难不成您还怕我下毒不成?”
启献帝眼中涌起戒备,这些日子他什么也不做,只在床上养病,脑子倒是清醒了许多。
一边是没有什么利益牵扯的老三,一边是息息相关皇位的皇长子,怎么看,都是谢朗撒谎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尤其是在自己已经几次三番强调要传位给宁王的前提下,关于谢朗的身世,他就更没有撒谎的可能性了。
他看着谢朗,这孩子举手投足跟罗瑜是真像啊。
包括喝茶的时候要用手指抹掉杯沿的水渍,还有吞咽时喜欢从杯沿上方看人的习惯,如果没有生活在一起,怎么能连神态都能模仿了个十成十?
“是不是觉得我跟母亲很像?”谢朗像是会读心术一般说出了启献帝想说的话,“因为我们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啊。”
这十几年里,他日日跟在她后面,学着做饭洗衣,读书习字,耳濡目染,她的每个动作细节都深入骨髓,怎么能不像?
“那你到底是不是她儿子?”启献帝的口气连自己都没发现,带了些祈求的味道。
“我当然是!”谢朗斩钉截铁。
他当然是他母亲的儿子,她用孱弱的肩膀替自己扛起了半边天,除了那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血脉之外,他就是罗瑜的亲生儿子。
而眼前这个人,在他母亲辗转在外人的白眼和恶言相向之下时,三宫六院夜夜笙歌,他此时此刻怎么会有脸问自己,是不是母亲的亲生子呢?
“母亲最后的那段日子,是我侍奉在侧,喂水喂药。”他的手指捏紧了杯沿,“她死之后,也是我收的尸,下葬的地方都是我亲自选的。”
他还记得,他娘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要报仇,好好生活,好好带大妹妹,娶妻生子,不要被仇恨裹胁一生。
可他怎么能?
这个人害了母亲一辈子。
眼泪猝不及防从他眼中滚落下来,滴入杯中,激起一圈涟漪。
他抬起头,一字一顿。
“我就是母亲的亲生儿子,不管你信不信。”
启献帝被他这份斩钉截铁搞得再度动摇起来,他这一生阅人无数,能看出来谢朗此时绝不是撒谎。
是罗瑜的孩子,却不是自己的,这可能性大吗?
他派去的暗卫回来曾说,罗瑜落水被救之后,确实是按正常时间产下了孩子,这期间她不可能跟旁人再怀孕。
他了解她。
除非……除非他们的亲生儿子死了,这个是冒牌货,但天底下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思及至此,他再度抬头,细细打量眼前的少年。
年头太久,罗瑜的五官在他脑海里已经有些淡了,她是这样的卧蚕吗?眉眼轮廓似乎一样,似乎又有些不同。
谢朗知道他此时思绪混乱,于是随手将茶杯放在一边道。
“父皇已经许久没见过儿臣了,就没什么要问的吗?”他把玩着手指,轻描淡写地瞟一眼侧殿窗外,“南诏战事死了多少人?缴获了多少钱物?跟他们议和是怎么谈的条件?父皇都不好奇吗?”
启献帝会不会好奇他不知道,但势必是有人想知道的。
“一开始双方各有胜负,后面我改了策略,于是接连打了几场胜仗。”感觉屋里有些燥热,谢朗随意将外袍脱了,丢到一旁的屏风上,又慢慢道,“若不是皇叔中毒病危,儿臣其实是想乘胜追击的,若真如此,现在怕是已经没有南诏这个国家了。”
启献帝想到这些日子不分昼夜伺候自己的德妃,睁大眼怒斥道。
“这种事你怎么能自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没有朕!”
谢朗轻笑了下。
“自然没有。”这句话不知道是说没有灭了南诏,还是眼里没有启献帝,“儿臣打这个主意的时候,皇叔已经把议和协议签了,还是年年岁贡,南诏王还说了,可以附赠些美女歌姬。”
说着意味深长看了一眼启献帝。
此时门外传来动静,启献帝立刻警惕起来。
“谁?不是说了,没有朕的允许,都不能来打扰吗?”
但见德妃端着药碗,落落大方地走进来,药味登时直扑鼻端。
“臣妾忘了这个,皇上说让皇长子伺候,总得让臣妾交代一下。”说着把药碗放在一边的桌子上,“这个药是宁王妃给的方子,每两个时辰就要吃一次,而且得趁热,皇长子注意一下,别漏了。”
她泰然自若地交代着,仿佛真的是刚刚来的一般。
启献帝微微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德妃的殷勤他看在眼里,于是和颜悦色了些。
“你下去吧,朕等下会喝。”
德妃行了个礼,一言不发下去了。
谢朗接过药盏来淡淡道。
“父皇该服药了,德妃娘娘不是说,要按时喝,不能漏掉一顿吗?”
启献帝犹豫了一下,就见谢朗忽然站起来,意味深长开口。
“药有些凉,儿臣再拿去给您温一温。”
小剧场
谢朗:我翻译一下,药有些不够重口,给您加点料去,加量不加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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