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之上,大队继续北行,路乃旧道,不易行,但经过此番规模人踩马踏车轧的,也基本走出了条通往开封的“新路”。
边上不远,便是一条干涸的水道,俨然枯竭多年,沙土翻覆,已不成形,透着些许古旧与苍凉的韵味。河床不甚宽,周遭已然铺上了一层植被,在春风的吹拂下,增添了几分不算深厚的绿意。
放眼张望,可见旧道,曲曲折折,断断续续地朝南北蔓延而去。
刘承祐站一处微高的土坡上,开阔的视野使他心情旷达,背景是又放慢了行进速度的行营大队。
后边,除了一队奉宸卫士之外,还有张德钧带着几名宦官,架起了几张明黄幕布,把刘承祐遮掩住。
刘承祐很是自然地,掏出鸟,对准脚下的一丛矮灌便开闸,大概是太痛快了的缘故,嘴里还稍显轻佻地嘘了一个长声。放水这种事,当然是怎么自在怎么舒服怎么来。
刘承祐撒尿,可不需什么特殊的仪式礼节,更不需要宦官帮他脱龙裤,掏龙根,抖龙头什么的......
自个儿抖了几下龙头,放下袍子,离开经他滋润后变得亮绿的灌木,顺着爷水道漫步,顺便召来王溥对话。
“这蔡水古道,可不短啊,齐物可知其来历?”指着右手边的枯道,刘承祐随口问道。
王溥跟着侧后方,显然是做了些功课的,闻询,很是从容地给刘承祐解释道:“蔡水战国时为鸿沟,前汉时为莨荡渠,魏晋之时乃称蔡水,为中原南北水运干道。只是自隋唐以来的变迁,河工不振,水道淤塞,渐至枯涸,及至唐季,彻底湮废,至今也有数十个年头了......”
“有些可惜了!”对其所述,刘承祐听得认真,慢悠悠地埋着退,叹道。
王溥附和道:“开封之上为汴水,开封之下为蔡水,蔡水虽则不长,然连颍水,通达陈颍许蔡,其盛时,舟船往来,亦不绝如缕,不下于汴河!”
刘承祐沉吟几许,说道:“这些水道沟渠,就如大汉的血脉一般,灌溉浇农,物料转运,交通诸州......而今诸州水道淤塞不通,于大汉而言,就如血液不畅,于国于民,殊为不利。朕欲发民力,修河渠,贯通南北,使舟楫相继,都下利之!”
闻言,王溥一时没有说话,作深思状。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见状,刘承祐问。
王溥眉头的褶皱暂时平复,恭声应道:“东京之利,便在于河渠之利,不管为政、为军、为农、为商,修缮河道,疏通沟渠,都乃朝廷必为之事。然欲开何工,所费物力,实在不菲,以朝廷如今的财政情况......”
得知其所顾虑,刘承祐手一摆,大气道:“如今四境弭兵,内外渐稳,朝廷虽然拮据,但修河的钱粮咬咬牙总能挤出一点的,此次许州所收财帛,朕就打算用在河工上!”
“如此,只怕仍旧不够!”王溥很实在地说。
“朕又不是打算一口气将大汉河道都给通一遍!”刘承祐一副头脑很清醒的样子,说道:“穷,有穷的做法,朝廷大修,道州小修,县镇缮浚......”
王溥点着头,扫了眼边上破破烂烂的旧水道,忽地反应过来,不由问道:“陛下欲通蔡水?”
对于王溥的机敏,刘承祐并不意外,两眼之中反而露出了赞赏的色彩,扬手一指,说:“如导汴水入蔡,重加疏浚,使之重贯陈颍,你看如何?”
听天子的考量,王溥没有急着回答,反而认真地思虑了一番,方才摇着头道:“河工之事,所涉颇多,臣皮毛未知,实不敢妄言!”
“此言实在!”刘承祐对王溥这种态度表示夸奖。
本就是风度翩翩的文士,受到表扬,王溥露出一道温润如玉的笑容,认真地向刘承祐建议道:“汴水如今乃中原最重要的水道,可谓国之命脉,亦失修多年,久未疏浚。陛下如欲开河工之事,是否先着手于汴水河况的改善?”
“此乃老成之言!”刘承祐直接说道。
稍微住脚,略作沉吟,刘承祐神情平和对王溥道:“治河之事,朕想法虽则笼统,但此乃必为之事。但如何治之,从何治之,确需综合慎重考量。你可暗作考察问询,回京之后,可拟提治河之事!”
没有多迟疑,王溥恭敬拱手应道:“是!”
他心里清楚,刘承祐有提拔之意,这是给他表现的机会。不需他提出具体的治河疏渠方案,那非他所长,只需他谏言,皇帝治河的意愿很强烈,只要成功,进谏之功,也是功劳。
而今为天子近臣,然则并无实职实权,脚下很需,对于王溥这等渴望建功立业的青年俊才,瞄到了机会,自然不会放过。
应命间,王溥脑中已经在考虑着,该怎么着手此事。哪怕就赚个谏言之功,也是需要对河工之事多加了解的。
叙话的节奏并不快,不过边走边聊着,眼前之景已有了不小的变化,本就曲折河道仿佛被一双绿油油的大手给扼断了一般。
停下脚步,刘承祐作深沉状,十分认真地思量了一会儿,瞥着王溥:“不出所料,太原那边有想法了!”
王溥神情微凝,脑中回想起那封晋阳来书,微躬下身体,问道:“陛下打算如何应对?”
“晋阳那边,现在有没收到朕对许州事的处置结果,都是未准之事。”刘承祐幽幽而叹:“这样,你以朕的口吻,给晋阳回一封信,就许州之事,做个解释,以示安抚吧!”
“是!”王溥直接应道。
停顿一下,刘承祐又稍显突兀地说:“朕欲封皇叔为王!”
闻言,王溥郑重地抱拳:“陛下英明!”
虽然王溥的恭维有七八分的真心,但刘承祐也不以为意,摇摇头,朝隔着一段距离的张德钧吆喝道:“朕走累了!”
闻声,张德钧立刻凑了上来,请示道:“官家是否回銮?”
刘承祐说:“牵两匹御马来,朕要骑马!”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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