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该究治一番了!”刘皇帝的语气中透着一些坚决:“过去,我常常表态,要节俭,要省约,如今看来,还是浮于表面,流于形式了。此番事发,却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让我更加警醒了,也当更加坚决彻底地去寻求改变修正!”
“一直以来,我都很是不满贵族、大臣们的铺张奢侈,但往往忽略己身,自认为克制,却与事实相悖。
宫廷之内,都如此靡费,又如何让宫外心服地约束己身呢?这上行下效,我若是不加改正,又何以苛求臣下呢?”
刘皇帝说着,向符后说出他的考虑:“我接下来打算,对于宫内的各项开支,做出明确的缩减,要拟定一套完整的开支条制,各宫各殿的吃穿用度、每月花销,都当有定数,可减不可增。
自你我以下,所有后妃、职吏、内侍宫人,月俸同步削减,所有人的账目进出,都要有严格的记录,以便审核追查,还要重新建立一套管理制度,配备监察人员......”
“总之,治国的那一套,要全盘移植到宫内来,这宫务的治理,也容不得放松,否则,这家里都烂了,如何去求朝廷澄清?”
听刘皇帝这番强势的宣言,符后轻轻地点着头,肯定地道:“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这宫内的事,还得有你帮衬!”刘皇帝露出一道满意的笑容,道。
“还有一事!”刘皇帝想了想,道。
“何事?”见刘皇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符后主动发问。
轻吁了一口气,刘皇帝说:“我听说,内廷宦官、宫人加起来,如有四五千人,太多了,宫里也需要这么多人伺候,我更不需要!
我决定了,除留下一定伺候的人员之外,其余宫人,全部释放出宫。嗯,依年龄、品级、履历,各给一定俸钱补偿!
这宫中人少了,开支自然降了,纷扰也就小了!”
对于刘皇帝的决定,符后还是难免讶异,毕竟自古帝王,有多少人会嫌弃自己后宫的美人太多呢?
即便有释放的,大多也是一些超龄的宫女、宫妇,而那些芳龄美人,一般都是难以出宫的。而听刘皇帝的意思,是要对宫中人员进行一次大清退了。
对此,符后心中还是比较认可的,考虑了下,问道:“官家打算留多少人?”
“内侍宫人七百人,可供周至?”稍微斟酌了下,刘皇帝问道。
从刘皇帝如此意愿就可得知,他性情中也不乏急躁求成,过去或许隐藏的很好,那些如万年寒冰般的淡定沉静,只是不得不为罢了。
而随着不断的成功与荣耀累积,各种压力的缓解释放,他的许多表现也就越发真实,很多不经意间的行为也展现自我。
这份急切,从近些年来看,是越发明显了。这样的情况,往小了说,只是急于求成,但稍微一放大,便是好大喜功,贪高求全。
听刘皇帝这一下子就要砍掉汉宫中七八成的“编制”,符后却是下意识地蹙起凤眉,同样斟酌了下语言,说道:“如此,是否太过急切,贸然削减这么多人,只怕引起宫中混乱!”
“能乱到哪里去?再者国初之时,宫中伺候的人手也就两百余人,那时候日子不一样过,也不觉得少人伺候。即便加上宫中禁卫,也才三千余众,以我看来,七百宫侍,绰绰有余!”刘皇帝一脸轻松地说道。
见其认真的表情,符后却不由心中暗暗叹息,刘皇帝性格中的刚愎,是越发明显了。冷静的时候是异常冷静,反思的时候也足够诚恳,但每做一决定,也是乾纲独断,不容反驳,并且也好一步到位了。
在刘皇帝如今的认知中,这样的事,或许当真只是小事,随手就能摆平的,反正也不用他去做具体的事情,但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道决定,影响的却是宫中数千宫人的前途去向。
“现在毕竟不是国初了,宫内的情况,也不比二十五年前。”符后的声音还是柔和能慰人心,平和地说道:“缩减宫内人手,我并不反对,甚至十分赞成,但是,这样一个缩减法,或许我们身边是不会少人伺候,但是这偌大的紫薇城,却是难以填补,甚至各殿楼、司监机构的正常运转维护都会缺人......”
“是吗?”符后的话,刘皇帝显然还是听得进去了,摸着稠密的胡须思忖片刻,而似是嘲弄一番,道:“看来,这宫室太大,也并非好事,壮丽是壮丽了,这维护的负担我是感受到了!”
“另外,你打算开释宫人,恐怕也存有一份仁恕之心在。但宫中这么多人,也未必都是困于宫中,乐于解脱的,出宫于他们而言,未必如其意,也未必是一件好事。”符后又说道,言语间带有一份对那些宫人的怜悯。
比起刘皇帝,符后显然要更加了解宫中的情况,也更理解那些宫人的心理。宫廷固然是规矩森严并且束缚人的地方,光鲜亮丽之下,也暗藏阴谋与诡计,罪恶与凶险,但毫无疑问,这里是天下贵气最重的地方,足以吸引得天下大部分人趋之若鹜。
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向往自由的人,世俗也没有太多“自由”思想扎根的土壤,对于大部分的宫人来说,这同样是个充满机遇的地方,只要有幸博得宫中的贵人们一笑,就有富贵荣华的机会。
即便再次,在宫中,至少衣食无忧,出了宫廷则不然,倘若没有依靠,那将同芸芸众生一般,辛苦奔波,为生计而忙碌。
尤其对于那些宫娥宫女来说,紫薇城的宫墙高瓦片,或许是束缚,是囚笼,但出了宫就得自由了吗?即便大汉如今的风气对女性还是比较友好的,但都不影响这是极致的男权世界的事实,同样是伺候人,有宫里宫外的差异,她们会如何选择,又可想而知。
“那依你之见?”经过这么一番提醒,刘皇帝还是决定听从皇后的想法。
符后说道:“我以为,削减宫人之事,不必急于求成,可逐步进行,一批一批释放,平稳过度。宫人们的情况也各有不一,可因情而定。
可先行放归那些意愿出宫者,其后挑选年龄较大者,另外,有家抑或有去处者,亦可发放路费、路引,至于其他,也可根据具体情况,妥善安置!”
听符后这么一说,刘皇帝连连点头,脸上露出点笑容,抚其背赞道:“还是你考虑得周全,我的想法,操之过急的!”
如今,也只有在皇后面前,刘皇帝才会如此坦然地认错了。
符后的话,还是给刘皇帝提了个醒,沉吟片刻,忽然朝外呼道:“白羊在吗?”
很快,体健貌端的年轻宿卫进殿了,隔着珠帘,恭敬道:“陛下有何吩咐?”
刘皇帝脸上笑吟吟的:“朕问你,你觉得宫中那些年轻宫娥,漂亮吗?”
正打算接受皇帝赋予使命的白羊愣了一下,有些不着头脑,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刘皇帝的追问下,方才红着脸,低声答:“漂亮!”
“你还没成亲吧!”刘皇帝又道。
“未曾!”白羊颔首,有点不好意思:“家中已经在张罗了!”
他当初自入伍之后,一直是边卒,后来随杨业北伐远征,历经生死艰险回来报告军情,得幸被刘皇帝发掘了,举为宿卫。
虽然出身低微,但也算是一个青年俊才,何况还是皇帝身边的宿卫,给他说媒的也不少,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操办。
“男大当婚,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概是觉得白羊的反应有趣,刘皇帝乐呵呵的,说道:“也不必费事,朕给你找个娘子,就从宫娥里面挑选,挑个你觉得最漂亮的!”
闻此言,白羊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愕然道:“陛下,这......那......不好吧,末将怎敢染指?”
“什么这这那那的,难道觉得宫娥配不上你?你在朕身边当值也有三年了,一直未有什么提拔赏赐,这就当朕的赐福吧!此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再给朕哆嗦,就是抗命了!”刘皇帝话有些严厉,但表情却如春风一般和煦。
见状,白羊当即跪倒,感激涕零地道:“末将叩谢陛下天恩!”
“好了,你出去吧!”
经白羊一事,刘皇帝的心情好转许多,思路也越发清晰了,看向符后,说道:“我会命兵部把在京禁军未成家军士的名单拟出来,宫中女妇,若无家可依,可自卫士、禁军中挑选适龄男儿配之!你以为如何?”
“如此也好!”符后自无意见,这种拉郎配或许不会尽是良配,至少也是一个归宿。
比起天下大部分男子来说,宿卫、禁军出身者,都能称得上良配了,他们的待遇,养个一家五口,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显然,刘皇帝呢,还能籍此,再收买一波军心,尤其是年轻的丘八,也容易收买,一举两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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