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在旁,听到皇帝的感慨,王旦说道:“大汉群英荟萃,人才辈出,此兴旺之兆,也是陛下励精图治之功!”
“朕可不敢矜功伐能!”闻言,刘旸摇着头,平静地说道:“至今,朕才勉强敢说国家之治理,渐入正轨,然而善始者常有,克终者盖寡,远没到松懈之时啊”
见刘旸这么说,王旦心中涌出一抹感动,抬眼注意到刘旸鬓间的几缕白发,眼眶都有些微微发热,作为内阁近臣,他太清楚皇帝继位以来的辛苦了。
“辩论双方,每人赐钱10贯!”刘旸冲内侍郑元吩咐了句,然后一摆手,道:“好了,该离开了,否则怕是要被人认出来了!”
此时的太和楼中,朝官可是不少,且愿意现身的,多为政治积极分子,目光嗅觉可敏锐着。
“是!”随从们应道。
怀着一个不错的心情,刘旸低调地来,低调地去。不过在离开之前,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正在表演单手抚琴、纵享醇酒的刘晖,他显然很陶醉。
对此,刘旸也不禁稍稍叹了口气。想当年,刘晖是多么受到世祖的宠爱,视为天家文曲星,而刘晖又是多么意气风发,天资惊人,文才卓越。
不得不说,刘晖母子三人都带有一定的悲剧色彩。刘晖之母周淑妃早年失宠,郁郁而亡;妹妹刘萱,也是个执拗的性子,为了一个不肖的驸马,寻了短见。
如今,自己也落到这样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刘旸念之,内心也颇为感伤。
不过,即便如此,对于刘晖,刘旸也没有任何表示,至少在他生前,是不会有更多政治上的待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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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政殿,皇帝刘旸驾临,不过正在忙碌的中枢臣僚里,都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只是偷偷张望了一眼。皇帝早有规定,他巡视诸部是政务,不需迎接,怠慢公务。
当然,礼节性的接待还是必要的,不过这项工作乃是政事堂大佬们的专利。此时在殿中当值的,乃是吕端、赵匡义以及张齐贤。
政事堂的当值制度呢,比较“合理”,平日里一般维持三名宰臣的样子,其余人或在各自部司料理事务,或者就代天巡狩,巡察各地。
另外,就如赵匡义与吏部天官慕容德丰之间,朝野尽知二人不和,因此吕端在排班的时候,都是尽量将二人分开,避免撞车。就如此时,慕容德丰便奉诏前往河东、河北、燕山二道以及辽东道进行吏治方面的巡抚指导工作。
“众卿且入坐!”在这些权柄通天的宰相面前,刘旸表现得是越发自如了,从容之间带着一股强势,率先落座,腿一翘,便道:“知众卿理政辛苦,朕特来广政殿坐坐。”
“多谢陛下关怀!”吕端带头,向刘旸表示道。
嘴角露出点笑容,刘旸似随意地问道:“可有什么要紧之事?”
“正欲禀报陛下!”吕端表情一肃,道:“成都上奏,驻吐蕃大臣尹继伦病逝于逻些”
闻言,刘旸脸上那浅浅的笑意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沉吟少许,颇为悲痛地道:“雪域高原,究竟吞噬了我大汉多少忠良啊!”
皇帝言落,吕端等人也都垂下头,似是在表示默哀之情。沉默少许,吕端也有些动情道:“前前后后,连带平叛、袭击、疾病在内,已有四千多名将士、职吏长眠高原,其中近半数,都是因为水土不服、疾疫不治而亡!”
“伤亡如此之大!”刘旸眉头几乎拧死。
吕端感慨道:“吐蕃之地理气候,不同寻常,对于大部分驻扎将吏而言,实在难于适应!”
“中枢有何解决办法?”刘旸当即问道。
吕端答:“臣等已就此事进行商讨,认为对高原驻军轮换,或可频繁一些,以两至三年为期,另外,对于驻军兵源之选择,当增加川边、陇西、河西籍将士,他们相对更容易适应气候。
同时,竭力保证驻吐蕃将士辎需供给,提高饷钱待遇,以慰军心!”
听其言,刘旸颔首,表示认可,略作思吟,又道:“传诏,追赠尹继伦镇西伯,以酬其殊功,另赐家人钱十万,锦缎各五十匹,其子孙,吏部酌情量能升迁荫职!”
“是!”
“关于继任人选,也先议一议吧!”刘旸又吩咐道,语气不免沉重:“也不知是否还有人,愿意前往逻些坐镇
这个问题,如果放在川蜀官场、军坛,那是毋庸置疑的,高原上再苦寒,那也是方面之任,手握驻军,那些吐蕃部族从来都是予取予求。看看尹继伦吧,在不少吐蕃部族中,都暗地呼之为“尹王”,可见其威风。
权威是一方面,还有肉眼可见的利益,茶马贸易始终红红火火,来自高原上的牛马、皮毛、虫草,可都是具备高价值的商品,而驻吐蕃大臣,在这条利益链上显然是有一份固定份额的
但同样的,这个职位也不是谁都能做,谁都有资格做的。至少在中枢,当朝商议人选时,就有很多将领、官僚表示排斥,不远去。
不是他们见识少,而实在是,那个地方是个“不详之地”,不到十年的时间,死了两任大臣,就连天潢贵胄的晋王刘晞这等福运之人都没抗住,那其他人呢,岂不是去送命?高原上因病死掉的那些驻军将士,可是实实在在的.
于是,剑南那边可望而不可得,中枢这边可即而不远去,这样的情况,让刘旸十分恼怒。当然,最后人选还是出来了,成都兵马指挥使康继英,因为在平定蜀乱之中表现出色,得到提拔。作为将门之子,又是三代忠良,资格能力、都具备。
结果虽然出来了,但对过程皇帝却十分不满,毕竟能被提议驻吐蕃大臣的都是有一定资历、战功的老臣、老将,但他们似乎都有些丧失了志气。
于是,借着此事,刘旸又开启了对于军队,尤其是禁军与高级将领的整顿。
当然,刘旸的整顿相对温和,该有的体面还是给足的。只不过,从个地方,尤其是边地选拔了一批表现出色后起之秀,充实禁军,增加新鲜血液,加快军队更新换代的速度罢了。
如果要说整顿力度的话,大抵在海陆之争上了,这些年,海军毫无疑问是越来越起势,也越来越富裕,地位也在不断提升,这自然引起了大量大陆军的将帅们反对、猜疑乃至打压。
内陆不必多说,但在沿海地区,只要有海军驻扎的地区、港口,那是纷扰不断。怎么说呢,陆军有些眼红海军在海外牟取的那些利益,但海军哪里肯干,那是他们拼死拼活挣下的。
一旦牵扯到利益之争,那必然产生诸多龃龉,但是利益之争,最后的调合也必然着眼于利益本身。而在刘旸的主持下,自然而然从海军身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海军在海外赚取的财富,必须上缴一部分,这部分,最终的去向也不是财政司,而是作为枢密院的“专款”,用在陆军方面。
大汉,说到底还是陆军说了算。但同样,陆军的那些军头将帅们,也被狠狠地责难了一番,尤其在军风、军纪的建设上,很多连训练都懈怠耽搁了将领,甚至被拿来问罪。
在这场纷争抑或说变革中,海军虽然损失了一定的经济利益,但在政治地位上,却有了明显抬头的趋势,要知道,曾几何时,哪有海陆之争,有的只是陆军大哥对海军小弟的颐指气使,如今却已经上升到需要皇帝、枢密院来仲裁、调合的地步。
这样的进步,可是突破性的。另一方面,陆军也开始主动提出,要加强在海外的驻(捞)军(钱)了。
虽然很长一段时间内,各地骚乱不断,又发生过蜀乱,但大汉军队还是难免患上了和平军队的一些通病,而具体表现,重点就在军队上层,而上层若懈怠了,基层的官兵就难免受影响。
刘旸治国虽然重点在苦修内功上,但对于军队建设,也不敢放松,毕竟在世祖的熏陶之下,深彻地明白军队对于国家稳定的重要性,而大汉摊子又那么大,永远需要军队巩固与维护,什么都能乱,军队不能乱,这是个基本底线。
当一个个新鲜的面孔出现在大汉军队的上层,曾经追随世祖的那些将帅们陆陆续续地凋零,消失在大汉军队之中,即便还活着,还保留着一定的影响力,但也正在这种变化之中,雍熙皇帝印记打上了,也开始进一步覆盖乃至清楚世祖那依旧残留的影响力。
当然,这一点是永远清除不了的,只是多与少的问题,因为总有人会打着世祖的旗号进行政治活动,而这个旗号也将永远不倒,除非后世之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数典忘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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