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里的暗潮汹涌被一人一剑阻挡在城中,无法顺着秋风来到京东路上。
年纪他轻轻的虞允文果然不负顾渊的全部信重,他在扬州府内长袖善舞,和茂德帝姬、和江南曾家、顾家、刘家、谢家的代表一次次地长谈,将一封又一封封着火漆的密信发出去,那些信使马背上往往还带着沉重的包裹。
他们在暗巷中奔亡穿梭,偶尔也会与不知何方派来的刺客杀手展开白刃厮杀。如果登上扬州最高的酒楼,能够看到他们在这座棋盘样的城市上洒下的血,那些无名热血流淌在扬州最深重的夜中,连城一条断断续续的线通向江淮各处豪门、通向巴蜀那些世家、甚至连关西的西军与河北逃难而来的大族都没有放过……
远方军帐之中,胜捷军的倾世名将们能够肆无忌惮地调兵遣将,与大金雄兵对峙不曾稍退,可那不过只是些表面东西,因为这座城中,年轻的少年和那南归的帝姬以言语金箔为刀为盾,替他们罗织出党派、阴谋与隐隐形成的利益同盟……
对于刚刚在朝中得到一个落脚点的江南豪商们来说,他们不得不卷入进来,否则他们便会失去淮水之战后,他们在这新朝之中获得的一切优势地位——他们之中已经有人敏锐地意识到,金军入寇,汴京残破,这天下商路南移之势已不可避免,唯一的悬念,最后吃下这巨大红利的究竟是他们这些江淮之地的地头蛇,还是那些自北逃来的百年大族!
而远在北面千里之外的顾渊和他的那个团体,这个时候已经根本顾不上去对付来自身后的明枪暗箭!
自九月初十以来,连续几日,这位顾大节度都勒兵于济南城下——韩世忠这个将痞被他派去卡住齐州这条交通要道,给他的命令只有一个,凡是自后方而来的乱命全部扣下!硬顶一个月,扬州方向片纸不得入济青!
——扬州诸臣不知道或者是捂着眼睛不愿相信,可他们这边胜捷军轻骑还有那些收编过来的契丹远拦子可是真真切切地感到了来自当世第一军事帝国的压力!
河北路上,哨探轻骑已经发现了大队大队金军哨骑的影子!
七日前,岳鹏举亲自领着一千轻骑向北做了一次试探性进攻,结果昨日就传回来消息——未见金军主力,可双方却围着一条无名河沟骑战追逐厮杀了半日,结果是以岳飞所部凶悍的冲击力都没能杀透金军骑军阵势,见到隐藏其后的金军主力!
不过那些金人在岳鹏举的手下自然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双方都付出了大约一成的伤亡之后缓缓退出战场。
消息传来,胜捷军中,一片哗然。
青州大营里,军将们的脸色比身上黑漆漆的铁甲还要沉重得多。
济水不似淮水,只是一条浅浅的河沟,秋日暖阳之下,大军须臾可越。
彪悍的斥候轻骑流水样地从北方而来,将草草写就的军报送来。中军大帐内,巨大的沙盘已经搭建了起来,无数代表各军的认旗插在绵延起伏的大地上,那之下是几百个微型的人马陶俑,他们被分别漆上了蓝色和红色的油彩,他们在沙盘上被参议们摆来摆去,可沙盘之侧的胜捷军军将们却一直在摇头叹气。
最后一道来自扬州的命令就被随手扔在一处无人问津的案头,那道命令是以官家手谕的形式下发过来,却被顾渊扫了一眼之后便无视了。
那张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令殿前司都指挥使、茂德帝姬赵璎珞率刘洪道部两万、并胜捷军骑军三千五百,速至海州整顿防务,以待金军南下!
可哪怕这位帝姬自顾渊拒婚以来就没与他说过几句话,这个时候却还是轻易无视了那道手令,沉默地列席在胜捷军诸多军将之首,一席血色衣甲鲜明,只是关注着沙盘上的一切,没有放过半点学习的机会。
她知道,这可能是自己最后一次来观摩顾渊的兵棋推演了——而这也将是宋金之间自汴京之战后最大规模的野战碰撞。
若是完颜宗弼如记忆中那样在初秋起兵南下,那么难以避免,京东这支刚刚整训出了些许模样的宋军将与之发生宿命般的对决。
胜捷军中,身份最重的两员大将岳飞与韩世忠都不在帐中。
如今主持这场军议的是刘国庆与刘洪道,除此之外,耶律马五和耶律明蒲两员客将也被顾渊请来列席,这帐中所有的男人们都紧盯着沙盘,吵作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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