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娘贼!”杨再兴见状,暗自骂了一声,拿着刀柄顶起自己铁盔,谁知才刚刚试着冒出个盔缨,便被一箭射飞!显然他这边也早已被金军射手盯上!
“是射雕手!”杨再兴的身旁,有老卒躲在墙垛之后高声示警。对于他们来说,那些倾泻而下的箭雨并没有那么可怕,最怕的就是这种瞄着人头飞来的冷箭!
宋军将金军中神射手称作射雕手——那些人都是女真兵马之中最为精锐的射士。他们持着特制的弓箭,比起女真骑士惯用的骑弓要长上不少,为了维持箭矢飞行轨迹的稳定,甚至他们的箭都是用的九寸长翎,战阵之上,专门用来狙杀敌军军将!
如今这些人混杂在城下大队射士之中,根本分辨不出,而宋军神臂弓手只要敢露头往往就是三两支冷箭同时向他们飞射而来!
一时之间,甲字堡上,宋军还击火力精度骤减,弓弩手们只得将弩箭高高举过城墙,漫无目的射出,压根不知箭矢飞往何处。至于那两具床弩更是被重点关照,早早成了一个巨大的死亡陷阱,看着一个接一个倒在那跟前的袍泽,再也没有宋军军士愿意凑上去,白白丢掉性命!
“放箭!瞄准了再放!”
宋金双方军将嘶吼在血腥的风中回荡,可在这种披甲率极高的战阵之上,几十支箭泼出去可能才会造成一个有效杀伤,这种缓慢的失血,又怎么可能阻挡两支有着同样决心的军队碰撞在一起!
金军拼死压制,而宋军则是拼了命地还射,一番交换下来,城上城下各自付出些许伤亡,只不过宋军原本就以弓弩为利,更兼占据地利,显然是占尽了便宜。
只听得金军阵后战鼓声一阵急促似一阵,俨然是压阵的万户等得不耐烦,打算以自己手下这些精锐儿郎性命,生生填平这座恼人的宋军堡寨!
杨再兴躲在城垛之后,闲不住似的又找来一张硬弓,捡起地上完好的箭矢想要还射回去,却被身边一个老卒给拦住了。
“杨矛子!别白费力气了!等着女真人扑上来拼命吧!咱们打起来犬牙交错,我就不信他们还能这般放箭!”自己这老兄弟在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中朝着他大吼一嗓子,杨再兴转头看去,只见那家伙兜鍪上也插着枝箭,这时候正龇牙咧嘴,想将头顶箭矢拔下,看他那样子颇有几分滑稽——这时居然还朝自己咧嘴笑。
“嘿嘿……想和我拼命,可没那么容易!”这年轻的悍将见状也将金人射雕手那点威胁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将自己那顶铁盔捡回来又按在头上,闷声闷气地说道,“看你杨老子怎么治他们!”
说着,他从旁抄过一杆长枪,而后鼓足了力气,将旁边架起来烧得通红的一口大锅掀翻过去!
煮沸的金汁兜头浇下,洒在攻城甲士身上,那一串甲士就算女真甲士披了两层重甲,裸露在外的皮肤也难挡这样狠辣的招数——金汁滚过,当即便汤起燎泡,剧痛难耐的情况下直接就载倒下去!跌倒在城墙底的尸堆之中只剩下不住的哀嚎。
他这么一折腾,紧接着就招来了不绝不断的箭雨,可这悍将只是觉得心里畅快,躲在墙垛后面扶着自己铁盔,也不管人家能不能听见,只恶狠狠地吼了一嗓子:“金狗!再敢上来,你杨爷爷还这么招待!”
而后他又环顾左右,看着那些被女真人箭雨压得抬不起头的甲士们大喝道:“倒金汁!这时候了还不用,留着一会儿给自己喝么!”周围军士听到他命令方才回过神来,有些机灵的士卒,匍匐着爬过去,几个人齐齐发力,将那些烧开的金汁滚油向着城下倾倒。长梯之上原本已经接近爬到城头的女真武士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之下也是接二连三地跌落,城下有些兵马也受到波及,整个甲字堡下当即腾起一片哀嚎。
“再上!再上!”赤盏就在百步开外目睹了这一切,不得不说这小小军堡之上那个宋军守将端地是狡猾,也储备了足够多的守具,在这短短一个时辰时间,让他遭受了灭辽之时都未曾见过的密集伤亡。可他麾下儿郎,士气还在!说到底,这小小堡垒最多只能装五百兵马,真要是到了以命换命的时候又哪里耗得过他们!
想到这一层,这位万户禁不住豪气陡生,拔刀吼道:“宋人就这么些阴诡的计策,现在都用了出来!立时给某攻上去,待青州城破,先登之人赏金百两,城中贵女任由挑选!”
——回应他的是又一阵女真战兵拔刀压上。
一时间,围绕这怪异棱堡,宋金两军各尽所能,都在咬牙,使用弓弩这等投射火力几乎是以命换命!一名神臂弓手刚刚从垛口闪身而出,朝着城下密集列阵的金军射士放箭,当即便有一支雕翎狼牙箭呼啸而来,闷声没入他的甲胄之中,将他直接打倒在地。
周遭宋军守军冒险爬过去,将他拖到墙垛底下的死角处安置,而也有根本没受过训练的补充士卒在拼命地蹬着,想要给这军国重器重新上弦。
就在这混乱的当口,一员年轻军卒,猛地抄起自己身旁一张装填好的硬弩,略微瞄准一下,便扣下弩机!
铁矢呼啸离弦,转瞬掠过不到五十步距离,而后准确地将一员正在开弓的射雕手掀翻。
杨再兴趴在墙垛后面,看到了这惊艳一箭,他很有些意外地瞥了那年轻的射士一眼,只见他依然面色冷峻,正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拼了命地想要将那张硬弩重新拉开。可他长得瘦瘦小小,试了好几次,实在拉不动……
“好小子!”杨再兴见状兴奋地点点头,指着他大声喊道,“找人给他上弦!让他盯着女真军官和射雕手!直娘贼!剩下的人随我迎战!”
他说着,半站起身来匆匆瞥了一眼,就看见大队金军甲士趁着他们被压制的这短暂当口,密密麻麻从那些简易长梯上登城!
而就在自己身旁,更是传来一声长啸,一员雄壮的女真甲士借着垛口高高跃起,朝他举刀劈下!
可杨再兴丝毫不惧,面对这力劈华山一击,他将手中大枪舞出呼呼的风声,横扫出去。枪杆被甩得如同一条长鞭,将那披着双层重甲的金兵在半空之中就打得横飞出去。
木屑纷飞,白蜡长杆断做两截,女真甲士硕大的躯体也重重磕在墙垛上。他反应也快,用脚尖勾着,勉强没有栽下城去。可杨再兴这悍将又哪里会给他再一次的机会?只见他毫不犹豫地用手中那半截枪杆刺向他股间,伴随着一声惊叫,这也许是此战之中第一个登城的女真猛士便从城头坠落下去,摔到城下,脑袋歪向一旁,眼瞧着是断了气……
杨再兴甩掉断枪,拔刀出鞘,可刚刚举刀,一支破甲重箭就钉在他肩甲之上。那箭矢力竭,被穿在里面的丝绸里衬挡住,并没有钻进肉里。他也没那么在乎,示威似的将那箭矢从甲叶的缝隙间拔出,向着城下随意一掷,而后挥刀便朝着第二个登城的女真甲士扑了上去!
建炎元年九月二十二,在经历了整整一个时辰的血腥消耗之后,女真武士终于登上甲字堡城头,与守军展开空前惨烈的白刃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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