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脏水?那如何够?”
顾渊想了想,摩挲着自己手中刀柄,在虎穴中缓步徘徊:“若只是脏水,那便是将这好不容易浮上水面的渣滓又给强行按下去。清流滔滔,几个替死鬼,他们还找不到么?而我们再待朝中隐匿的力量浮出来,还不知要等到几时、也不知是不是会在咱们前线最为焦灼的时候……”
“侯爷,此时局面,与咱们所部之局已有太大变数!稳妥一些又何尝不好?”虞允文跟在他身后,仍在勉励相劝,“秦相公那边势力,如今已近明牌!只要这局势不至决裂、只要侯爷还坐镇此处,他们便不敢奉太上还政,而有“二圣”这样一个威胁在,官家天然地也会靠拢咱们这边,配合咱们做一些事情!
半年时间!侯爷,我只要半年,徐徐图之,照样能将这朝堂风气翻覆回来!今日,便请侯爷再忍一时,就守在这府中,允文这便去调缇骑,将那些金贼全部端了,震慑朝中宵小!”
他说完,顾渊却止住脚步,转过身来。
在二人的目光对视之中,紧接着便是天边炸雷响起!将原本就已经焦灼的气氛推得更加压抑、沉重!
顾渊面色依然不变,淡淡地看了一眼面前的书生,答道——
“彬甫你是否想过,如今已不是汴京大战时候。
那时候,金人剑锋就顶在咱们喉咙上,他秦桧就算有什么异心,也只能摆出相忍为国的姿态;至于那两位,也还在五国城里,没什么念想……
可今日呢?
我是尾大不掉、居功自傲的盗世奸雄;你是阴诡狠毒、无所不用其极的鹰犬。咱们马上便要趁着秋天那短暂的两个月,解决西面,哪里有功夫如此纠缠下去?
彬甫自幼饱读诗书,当知有宋以来,历次伐夏因何失败?
若是咱们被迫与夏金同时开战,朝中还有那么一位跃跃欲试想要还政的道君皇帝、还有终日站在道德高地上想要将我们一举打垮的酸腐书生……咱们将来的仗,又怎能心安!
依你方略,固然稳妥,可……再用半年时间收拾这些渣滓,错过了今秋这个战略窗口,待李乾顺回过味来,将他们那些部落兵全部拉起来……那就是在咱们西北方向上再多四五十万控弦之士,他们同回复了元气的金人联手一处,咱们又怎么可能再次干净利落地解决西夏、从而将全部精力集中起来对付女真?
那这场战争,又会延续多少年?又会吞噬掉多少年轻人的血?”
他一气说完,拍了拍虞允文肩上甲胄,而后猛地推开书房房门,走入院中。
此时,天边已是雷鸣电闪!
黑云滔滔,压城欲摧!
零星的雨滴也开始自云端滴落,打在他的甲上,化作更为细碎的水花……
顾渊抬头看了一眼,而后负甲、按刀、回首:“——彬甫,走到这一步,已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今日,无论他秦桧动不动手,咱们都已是有进无退!”
他此刻一身重扎,全副武装,站在“虎穴”院落之中,巍峨森然,当真如一头扑食的猛虎。
虞允文在屋内看着他的背影,竟也一时怔住。
可就在此时,只听得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人马嘶鸣。
一个声音在不住地高叫着:“顾枢相!让开,我要见顾枢相!秦桧有要事相禀,十万火急!”
伴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喧嚣,又是一道亮紫色闪电劈开阴霾的天空!
“秦桧如何来了?”
顾渊和虞允文对视一眼,两人显然都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准备,因而也充满了戒备!
少顷,豪雨倾盆而落。
一员亲卫甲士匆匆入内,拱手来报:“禀侯爷、虞学士!礼部尚书秦桧,求见顾相。说是……说是有金人刺客已潜入汴京!他身旁一员亲随,也疑似与金人有染,昨夜已失了踪迹……”
“什么?”听着这匪夷所思的回报,顾渊一时间也愣在原地。
他的脑海里转瞬中晃过无数念头,最荒谬的一个甚至以为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了秦桧、要冤害忠良了?
“侯爷!”最后,还是虞允文先反应了过来,“秦相公突然叩门,且坦诚此事,怕是他也没做好与侯爷摊牌的准备!咱们是否缓一下?”
顾渊站在这场夏日暴雨之中,目光盯着紧闭的门扉,变得越发森冷。
面对虞允文的请示,他也只是微一抬手,说了声:“不必。”
而后,他又朝身旁亲卫高声令道:“开门——随老子出去会会这秦相公!看他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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