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官道上的流贼开始继续行进,前锋部队已经进入了乞活军伏击的范围之内。
旁边的护卫百总的陈评喘着粗气,眼眶睁的大大,他焦急看向陈诺低声道:“大哥,流贼已经进入我们伏击范围了。”
陈诺心潮澎湃,但他凝神静气,双手无意识地虚压:“再等等……再等等……”
流贼马队汹涌本来,奔走在最前面的几十骑乃是最先开路的先头部队,流贼大小转战几十年,论起军伍整体素质已经不弱于正规官军甚至超过,行军打仗自有一套。
流贼行军时,掌盘子的旗纛在前,各队依次在后,行军顺序很有安排,有时候的是头两队在前,四五队催后,六七队两边迅押,其余大队人马居中,这样行军无疑提高了整支军队的安全。
然徐州地势水系颇多,水塘湖荡,烂泥沼泽,沙壤地,盐碱地,洼塘地数不胜数的大河小河,小道蜿蜒不断。
这样的路大队人马行走非常困难,就连官道也是十分狭窄,只能容得两马并列,因而自进入徐州境后,曹营人马行军并没有在两翼迅押马队护卫,只有前后两翼分派一队开路和押后。
方才过来的只是一队前哨马队,陈诺自然放过他们,他的目标是流贼旗纛引领下的大批马队,尤其是走在最前面的一部分马队,这些流贼皆是骁骑,人皆披甲,备有双插,这才是这支部队的核心精锐。
听到如雷般的马蹄声在官道地面滚滚而来,尤其是前线壕沟内的铳兵们,他们的心脏似乎都要随着大批的马战踢踏声跳了出来,把总蓝田将头悄悄探出,他沉声道:“都稳住了,天鹅号声起再打,稳住了……”
悄悄看向下面官道上凶神恶煞的流贼,饶是蓝田这个自从建乞活庄就跟随陈诺的老兵也是心情紧张万分,紧咬着牙根,脸皮颤动着,看向他身边的乞活军铳兵们,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少人牙根都在上下打着颤,不过都是努力忍耐着,很多人握铳的双臂因为紧张爆出青筋,壕内静悄悄的,只有众兵粗重的呼吸声和各兵龙头上的火绳滋滋燃烧着。
众兵都在艰难等待着,瞪大眼睛目视前方,不敢左右张望或者回头看,这些行为在战时乞活军严令禁止的,尤其是回头看,不论你有什么样的原因,都会给你定上一个疑似畏战逃跑的罪名。
山顶的石堆后,陈诺看到前面流贼精锐大部进入伏击范围,一直抬起来僵立在半空中的手臂重重挥下,身旁的号手立时鼓足力气,拼命吹响了嘹亮刺耳的天鹅号。
喇叭之声嘹亮刺耳,似乎能穿透人的耳膜,尖利号声朝山下滚滚而过,在这一瞬间似乎官道上杂乱的马蹄声都被压制了过去。
一线壕沟内的蓝田猛地抬头,嘶声大吼道:“放!”
一线壕沟内的铳手立刻对着官道上侧向涌过来的马队扣动了扳机。
瞬间,各兵手上的火铳龙头拖曳着巴掌长的火绳落下,燃着的火绳落入了火门巢内,巢内瞬间引爆,火星又顺着火门孔洞点燃了铳管内的火药。
铳管兵内装填的是定装纸壳弹,纸壳塞填入铳管,强力摩擦下有很强密闭性,能够增添火铳的威力。铳管内的火药密闭环境内爆炸燃烧产生大量气体,气体在高温下膨胀,强劲的气波立刻将弹丸推了出去。
一线壕沟前面的杂草在弹丸推出那一刻,整片地向外顷倒,露出了猛烈的火光和道道腾起的白色烟龙。
杨字旗纛下的杨明起正在策马奔腾,猛然听见左侧山上一声嘹亮刺耳的号声,他浑身毛骨悚然,不由侧头去看。
“这是……”
他的瞳孔倏地一缩,半山腰间一道道猛烈的火光和烟雾汇聚成一线,照亮在他的视线,同时还有震耳欲聋的排铳声。
排铳的速度有多快?普通的鸟铳初速一秒一百五十秒,乞活军的火铳精良则拥有一秒近二百米的初速。
一线壕沟距离官道有七十步的距离,也就是一百零五米,乞活军火铳的弹丸半秒的时间就能击中流贼身体。
这样的距离下和射击速度,半秒的时间就算是超人来了也躲不过来,更别提普通人。
杨明起的周围齐刷刷倒下一一大片人和战马,铅弹击中人体,瞬间形成可怕的空腔效应,弹丸会在人体翻滚撕裂,形成惊人的创伤面,最后内脏的血液会从伤口处迸溅出来。
原本井然有序地行军马队顷刻间大乱,不宽的官道堵塞住了,血雾腾飞,麾下的流贼骑兵惊恐嘶声大叫着,还有战马的高亢嘶鸣,乱蹦乱跳着,甚至一些中弹的战马吃痛没有方向乱撞。死去流贼和战马尸体瞬间在官道形成障碍。
后面的马兵拼命勒住战马,然事情来得太快,根本没有给战马反应的机会和停步缓冲的距离,战马只能一头撞了上去了上去,造成到了更大的混乱。
杨明起快速地滚落马下,刚才那一阵排铳有颗弹丸险而又险地从他头顶飞掠过去,将他头戴的毡帽带飞了出去,还有一道长长的头皮。
杨明起脑中一阵空白,没想到这里居然真有埋伏?到底是哪里的官军,居然有这么足的胆量?
在他的身侧一个剧贼倒霉地从马上飞了出去,滚在地上凄厉嚎叫着,杨明起认得清楚,那是刚才向他叫囔着要和官军野外对战的贼将,很是嚣张跋扈。
他哭叫着,声嘶力竭,泣不成声,脸上满是痛苦,他是头领本来有甲具,但是行军路上天气炎热,为了痛快他将甲具背负在马上,只穿着单衣骑马。
他的这次大意要了他的命,此时的他后悔万分,身体不断翻滚着,胸腔上的鲜血迸射而出,甚至内中的器脏也流了出来,惨不忍睹。
突然官道上又是一声尖利号声,杨明起心头一颤,只看山腰又一道壕沟火光接连一片,滚滚烟雾伴随着夺人心魄的铳声,流贼马队又倒下了一批人。
“排铳!”
杨明起心头闪过这个词,他第一次觉得火器原来也是这么犀利凶猛,特别是在排铳的威力发射下。他打老仗了,但是不论在官军还是自家阵营中,根本就没有见过这么整齐,统一有力的排铳。
忽然他的爱马痛苦嘶鸣起来,蹦跳了两下就轰然倒地,马尸身上的鲜血迸溅了杨明起满脸满身。
看着自己的战马,看着混乱不堪的战场,他的精锐部下和马匹被射翻在地,痛苦哀嚎着,杨明起胸腔发闷,憋闷不已,双目赤红蕴藏着灼热怒火,他嚎叫了一声就跳将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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