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妥当,崇宁帝便吩咐摆驾长乐宫。
“他所有的退让与示弱,不过是在实力不如之时的隐忍,只要一有机会,他会毫不犹豫地向朕举起屠刀!”
崇宁帝笑了笑,“没有,你说高阳那孩子今后会有多大成就?”
“你还记不记得当时你抱着刚出生的他时,那欢呼雀跃,一蹦三尺的激动?你记不记得你握着刚刚分娩的阿姊的手,跟她许下承诺时的虔诚?你还记不记得,你将他抱在膝头.”
英国公感激涕零,面北而跪,“老臣,谢陛下隆恩!”
“三郎,为何要朕如此请你,你才愿意来?”
姐夫和小舅子时隔多年之后的这一眼,仿佛一下子回溯了十几年的时光。
就如最开始制定这个计划时就想到的那样,明日就是凯旋庆典了,在这之前,他得去跟萧凤山见上一面。
而身为失败者,给你脸不要,就注定要承受这样的羞辱。
崇宁帝大步上前,伸手将英国公搀起,“爱卿切莫多礼,你此番为国征战,辛苦了,该朕慰问你才是。”
很快,禁军统领商至诚走了进来,“陛下。”
不知道是不是萧凤山的落魄屈辱给了他太多兔死狐悲的触动,当天晚上,这位大夏朝的勋贵之首,当朝贵妃的生父,一个人,在帐中坐了许久。
那令人艳羡的荣耀,似乎并没有在他心里,留下太多的印记。
“他不再是那个仰望着他的父亲,附其骥尾的儿子,他仰望的,是那把至高无上的龙椅!”
亲自看一看这个先皇后的嫡亲弟弟,看一看这位曾经中京城最耀眼的年轻人,看一看这个让他近年颇有几分寝食难安的男人,再决定是杀是留,接着便能将那场父子之间的争斗彻底终结。
<div class="contentadv"> 待这帝位的心腹之患解决,他便能彻底腾出手来,心无旁骛地去处理眼下帝国的内忧外患。
“皇权是什么?皇权是一张安稳的床,要有强大的军队充作遮风挡雨的屋子,要有富庶的子民供养柔软与舒适,却不能有任何一个人,能同卧在这张床上,随时可能向床上的人伸出刺刀!这是古往今来的铁律!”
他嘴角挂起冰冷的笑意,“你放心,你走了之后,萧家的恩宠朕不会收回,就当做你此番出兵的功劳。太子朕也不会杀他,朕会废了他,然后好好养着他,也算对得起皇后,对得起朕当年的誓言。”
他下意识地低头躲开目光,而亲兵们也识趣地放下了车帘。
萧凤山嗤笑一声,举了举双手,“这就是你所谓的请?”
随着先皇后的离世,维系住他们关系最后的纽带断绝,一切就都变得陌生起来。
掀帘走进,一身戎装的英国公单膝跪地,“老臣拜见陛下!”
一对君臣默契地说了几句场面话,很快,萧凤山便被带了进来。
萧凤山听了这话,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你啊,还是喜欢这么冠冕堂皇,即使在这几个人面前,你依然要维护着你那可笑的圣君仁君形象,将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别人身上。有些事情你都做了,却偏偏要按着别人的头让他们说几句自欺欺人的谎话来满足你那可笑可悲的形象。”
靳忠只好自己开口道:“陛下让奴婢去看看萧州牧。”
崇宁帝把着他的手臂,“国朝诸臣,朕最信得过的就是你!你也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老臣惶恐。”英国公连忙道:“吕家世受皇恩,自当竭诚以报,为国尽忠,何言辛苦二字。”
待崇宁帝坐定,玄狐默默站到帐中角落,仿佛藏进了灯火照不到的阴影里,英国公又道:“陛下,臣今次将龙首州州牧萧凤山带入京师,如今正在军中,陛下可要见上一见?”
崇宁帝也被这一股锐气冲得一惊,旋即恢复过来,语气森寒,“朕想给你留些颜面,但看来你是不想要了。”
德妃却轻叹了一声,“许是臣妾妇人之见,目光短浅,臣妾只担心他身子虚弱又慧极必伤,忧君忧国,不是长寿之相啊!”
靳忠拱手道:“有劳国公爷,奴婢这就回去复命了。”
高益连忙走回来,便听得崇宁帝说,“让靳忠去跟巡防营主将杨映辉吩咐一声,就说凯旋之师将至,让其盯紧城中各处,严防骚乱,以卑明日大典。”
先头部队已经快马通知,于是马车长驱直入,停在了中军大帐。
他微微一顿,接着道:“陛下和中枢已经议定,加封公爷特进荣禄大夫、左柱国、太傅,荣宠至极,奴婢恭喜公爷!”
说了一阵,崇宁帝闭目小憩了一会儿,便起身朝外走去。
又过了片刻,当英国公随便吃了两口,便食不甘味地端着酒杯猛喝的时候,又一个亲兵掀帘进来,单膝跪下,“大帅,中京来使!”
英国公平静地目送着,直到那几匹快马远去的烟尘渐渐平息,才默默地转回了军帐之中。
靳忠同样笑得极其真诚,甚至带着几分谦卑,“英国公客气了,今日奴婢前来,是来向您贺喜的。”
在黑冰台黑骑的严密防护下,在暮色的遮掩中,朝着城外行去。
马车里,没有声音。
但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就如同温柔的春风过后,往往便是炎夏酷暑,秋风萧瑟和凛冬苦寒。
崇宁帝的语调一冷,“若非如此?你能来?英国公的所作所为,都是朕的授意!你割据一方,划地称雄,朕不想掀起战火,致黎民苍生罹难,朕只有这一条路,是你逼朕的!”
英国公叹了口气,“一代枭雄,一朝失势,就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或许还不如一只被养来逗乐的猫。”
英国公躬了躬身,“陛下请上座。”
听了玄狐的报告,崇宁帝站起身来,缓缓在殿中踱着步子。
萧凤山鄙夷地笑了笑,“陛下,要杀就杀,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我也可以早日去见阿姊,告诉她,是她当初瞎了眼,竟相信你在她临终前发下的那些誓言。”
“今夜,宫禁戒严,如当日老军神故去之时,非朕亲临,任何人不得出入。”
“此乃应有之义。”英国公毫不犹豫,立刻起身,“公公请随我来。”
英国公笑着道:“靳公公请起。靳公公远道而来,辛苦了,快快请坐。”
“好,你下去安排吧!”
和之前不一样,因为生怕这一员虎将在陛下面前暴起发威,英国公让人将其双手绑上了。
一日之后的傍晚,一匹快马入京,驶入黑冰台衙门。
那时候,姐姐温婉贤淑,姐夫励精图治,小舅子文武双全,一家人和和美美,就如同当时的国势一般,拥有着美好的未来。
靳忠千恩万谢,带着两个侍从和几个护卫,上马离去。
“你这不是妇人之见,这是关心则乱。”
萧凤山轻轻地叹了口气。
大帐之后,响起一声轻笑,“这么说来,儿臣还要谢谢父皇开恩,留儿臣一条性命咯?”
崇宁帝猛然回首,看见从一旁走出来的那个身影,神色是几乎多年不曾有过的惊骇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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