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头顶那几乎还是漆黑的天色,睡意朦胧的薛文律终于忍无可忍,“你他娘的有病吧?!”
白云边闻言一脸委屈,“你这人好生没道理,不是你说今天改价嘛,本官不顾休息跑来问你,好替你禀报太后、陛下,也好为你奔走成事,你不仅不思感激,还在此恶言相向,你你欺人太甚了吧?”
薛文律看着白云边那委屈得跟小媳妇一样的表情,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江湖险恶,卑鄙无耻。
他到底品性不凡,缓缓收敛情绪,“白大人,现在才刚到卯时,我们虽为使臣但还是有基本的休息之权的吧?”
白云边一拍脑门,“怪我怪我,先前建宁侯告诉本官,你们北梁才俊多闻鸡起舞,故而本官一听见鸡鸣声便赶来了,但想来应该是本官误会了建宁侯的意思。”
薛文律没好气地点了点头,旋即反应过来登时怒目,白云边已经陪着笑,“既然都已经起了,就让本官赔个罪,咱们一起出去吃顿早点,然后走走吧。”
薛文律很想拒绝,但是终究不可能一直缩在驿馆之中,而且人家这般相邀,一再推脱也显得畏惧。
于是,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穿戴整齐的薛文律,叫上耶律文德和元文景,在白云边的陪同下,一起出了驿馆。
至于为什么叫上这俩,很简单,领导都没睡到懒觉,怎么会让下面人休息好。
天色蒙蒙亮的中京城,已经有着不少经营早市生意的摊贩在忙活了。
听了白云边的介绍,原本以为不过是稚童迎门的众人登时肃然,朝着这个不出意外注定会在大夏的未来有一个显赫位置的少年认真地行了一礼。
薛文律心头一动,大概明白了其中门道。
三位老人或温和慈祥,或朴素简单,或黑面严肃,但坐在那儿的气质,就足够撑得起天下文宗这四个字的排面。
其中一位领头之男子开口道:“贵使远来是客,虽有犯我疆域之行,恃威而跋扈之状,然我大夏奉圣人之道,秉仁恕之德,当以德报怨,何需做针锋相对之举。”
薛文律开口道:“久仰三位先生大名,今日一见,不枉此生。”
一旁的东方白关心道:“阿舅,你怎么了?”
行礼告辞之后,他走上二楼,便瞧见了在二楼临窗房间中的东方白与夏景昀。
荀飞鸿点了点头,“建宁侯之才,世人共知,自然为我辈楷模。”
薛文律连忙道:“小先生客气了,我等多有叨扰。”
薛文律心头暗笑,这所谓南朝双璧,看来也不过如此。
若非是身处立场不同,薛文律都差点要叫一声好了,看着荀飞鸿的眼神更是欣赏,旋即又带着几分惆怅,堂堂大梁,似这般的文华气运所钟之人又在哪儿呢!
而站在他面前的夏景昀则面露微笑,“贵使如此说,本官就放心了。”
跟着荀飞鸿走进,薛文律这感觉这才像是一场正常的出访,前日和昨日那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啊!
荀飞鸿恭敬回礼,“先生们正在练体养生,嘱咐在下先领诸位贵客进院游览,稍后自会与诸位贵客见面。”
荀飞鸿也不多说,彬彬有礼地一让,“诸位这边请。”
夏景昀点头赞许,“以陛下之聪慧仁厚,必为一代圣君。”
薛文律笑着道:“那白大人呢?他的才名亦是不逊于建宁侯。”
薛文律和元文景也不想见耶律文德丢大脸,只好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吃过了早饭,白云边笑着道:“这饭也吃饱了,诸位可有兴趣随本官去一个你们肯定都喜欢的好地方?”
东方白缓缓起身,双手背负,淡淡道:“朕所遣之平叛兵马,在雨燕州与狼牙州边境,常山城外,大破二贼联军,东方平逃亡,慕容虎授首。”
难得得到这几人真心实意的夸奖,白云边一时间都有点不适应。
“建宁侯此言,倒让本使疑惑,东方平亦是边军大将,贵国莫非对其亦无任何约束之策乎?”
薛文律同样微笑道:“南朝繁华,自无不舒心之理。”
他找着个借口,旋即言语登时流畅起来,大声肯定道:“对对对,在下就是这般以为的,我们都很喜欢听戏,平日在我大梁不多,正想着到贵国好好听听呢!”
东方白点了点头,举一反三道:“但是对于朝中臣子和治下百姓则不然,天子当有天子之德,当为臣民表率,对吧?”
元文景笑着插话道:“依小先生的意思,建宁侯与白大人已经足以与三位老先生相提并论了?”
包子铺从蒸笼里冒出香气,油条在锅里翻滚得金黄,刚捕捞上来的新鲜鱼儿在水车里扑腾;
木门板的拆卸声,装卸货的吆喝声,小贩的叫卖声,一起轻轻掀起天下最繁华城池的小小一角。
恐怕真正的条件交锋,就是在这时候了。
荀飞鸿抿着嘴,神色多少带着几分古怪,朝着众人道:“诸位师兄弟且忙去吧,我这就带他们去见先生。”
“那起了归起了,那还不得梳洗、洒扫什么的嘛?”
晚林先生笑着道:“此言到底有无道理,老夫不作评判,不过我大夏向来以和为贵,以德报怨,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还望两国邦交可得安宁。”
荀飞鸿只好拱手,“在下并无此意,但想来三位先生亦是希望我大夏文坛有人能够继承并超越他们的成就,继续领袖文坛,蕴养文华。”
看着白云边这毫无攻击力的样子,薛文律忽然心头莫名不安起来了。
夏景昀摆了摆手,“没事,估计是哪个敌人又在暗地里咒我吧,呵呵。”
瞧见这位南朝年轻的皇帝,以及他身边那位与姜玉虎并称南朝双璧的俊美年轻人,薛文律在极其短暂的错愕中立刻明白了过来,白云边今日折腾这么大一出戏,原来都是为了铺垫这一场会面。
上面挂着一面牌匾,写着三个大字:清北楼!
他在这儿胡思乱想着,荀飞鸿却在心里悄悄嘀咕,原本还想厚道一点待客,但是你们既然自己要给我出难题,那我可就只能听白大人的吩咐了。
临西先生摆了摆手,“些许虚名,不值一提。我等三人亦是传习圣贤教诲罢了。”
东方白迟疑道:“今日阿舅和白爱卿这般行事,会不会太过了?”
一个属吏快马先去通传,而众人登上马车,很快就在城池彻底醒来的天光中,来到了东城的一处大院。
走入院子,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颇大的空地,空地上,画着一个个椭圆的线,一圈套一圈。
夏景昀,你是亡我之心不死啊!
夏景昀也不再说话,拿起手中的书看了起来。
空壁先生黑着脸冷冷道:“你既也闻圣人教诲,为何犯我大夏疆土,更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意图恃强凌弱?”
东面翠竹掩映之中有几处宅子,想来便是老先生们和家眷的住处,宅子更东,便是一排排整齐的菜畦。
北梁三人面色微变,像什么清北、扫北、破北之类的,当然不是什么好词了,其中寓意,还用多说吗?
此间之人,可都是涂山三杰的弟子,哪怕不是关门弟子,未来也足以在朝堂上有个好出身。
<div class="contentadv"> 等他们成长起来,未来会不会就是南朝朝堂中坚定的主战派?
他领着三人走过那片空地,来到一方小湖前,小湖的西面是一排课舍,校舍更往西则是两排宿舍和饭堂之类的。
旋即又自我安慰道,这才该是两国邦交的正常之态啊。
“这叫跑道,是建宁侯的创想,每人一个圈,跑起来就不会跑乱了,我们每日都会沿着这个圈跑上五圈。”
薛文律看着对方,憋出一句感慨,“阁下真乃谦谦君子也!”
此刻闻讯都走了出来,荀飞鸿开口介绍道:“这三位是大梁贵客,先生命我带他们参观一番。”
白云边同样笑着道:“可不是么!走吧!”
薛文律重重点头,“这是当然,我大梁与贵国互为兄弟之邦,岂有不宣而战之理。慕容虎此人私欲纵横,竟与贵国逆贼相勾结,实在罪无可恕。然此獠坐拥雄兵,恐其再添乱行,故外臣此番前来,便是想与贵国约战停兵,而后遣使调兵,擒获此獠,而后贵国之乱局,自可由贵国从容而解。”
你.耶律文德瞬间涨红了脸,嗫嚅道:“我我以为白白大人要带我们去听戏呢!”
薛文律却神色自若,“两国争霸,各为其主,皆为安邦定国平天下之志,与圣人教诲之道并相违。大夏亦曾犯我大梁河山,照此说来,彼时之大夏君臣亦违圣人之道乎?故而依在下之见,朝堂之事归朝堂,文坛之事归文坛,互不相扰,岂非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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