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边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对啊,你们一下子给我朝送了十万人头,如此泼天军功,不知有多少英勇将士足以封候拜将。再加上你爹估计又要被姜玉虎撵着乱跑,这对本官来说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吗?”
“你”
薛文律感觉自己曾经自傲的养气功夫只要一见着白云边的脸就会瞬间破功,情绪可以轻松被引动起来,在心头默念了好几遍别跟他一般见识之后,才缓缓定住心神,“至于另一个消息,在下素来仰慕南朝文华,此番前来,便欲多见识南朝俊才,若能相聚一堂,共论天下,必不虚此行,劳烦白大人帮忙邀约。”
提前得了嘱咐的耶律文德笑着接话,“此乃两国年轻俊才之盛举,亦将是名留青史之佳话。白大人作为召集者,必有浓墨重彩之笔啊!”
白云边闻言眉头微皱,“仰慕文华?那本官再带你们去一趟清北楼不就好了?”
“咳咳!”元文景也连忙开口道:“涂山三杰虽为天下文宗,但那等高山,瞻仰一番便够了,若要同席论道,互通有无,还得是我等同辈才好啊!而且此举亦不犯忌讳,白大人若是实在不敢定夺,自可禀明贵国太后,想必贵国太后亦不会为难此事。”
精心准备的半劝半激将的话出口,心高气傲的白云边却意外地没有上当,皱着眉头沉默起来。
“世子殿下有此心,此事有何难,在下愿成人之美。”
就在白云边的沉默中,一个声音缓缓响起,聚会的凉亭中,走入一个年轻人。
薛文律虽不认识此人,但心思通透的他知道,能够这样直接走到他们面前的人,绝对是南朝的重要角色。
他起身一礼,“如此便谢过兄台了,不知兄台名姓?”
白云边淡淡道:“此乃我朝丞相万文弼长子万敬儒第三子,万玄明。”
年轻人朝着白云边行了一礼,“见过白大人,在下偶然路过,瞧见白大人来此,便欲来长长见识。”
白云边淡淡道:“真的吗?我不信。”
万玄明:
薛文律又岂会放过这送上门来的破局点,立刻亲切道:“本使正欲多见识学习一番南朝俊才们的才能,能得万兄相助,实是喜出望外,万兄不妨坐下同饮一杯。”
白云边看了一眼万玄明,又看了一眼薛文律,“那我走?”
万玄明岂敢背负私会北梁使臣的口舌,连忙道:“南北风物迥异,山川人物亦有不同,我朝俊才亦对北梁多有好奇,贵使既有此心,在下亦当支持,不如在下多请些京中才俊,明晚由在下设宴,请世子殿下及贵国俊才出席,我们坐而论道,共襄盛举。”
说完他看着白云边,“白大人可愿赏脸?”
白云边淡淡道:“万公子请自便,既非奉命之事,本官就不惹人厌了。”
说完转身离开,万玄明朝着薛文律一拱手,“稍晚些时候自有请帖送到。”
薛文律笑着回礼,“有劳万兄。”
万玄明点头离开,快步追上白云边,“白大人,切莫误会,爷爷常说,要多看多学,北梁路远,难得有北梁才俊来此,在下只是与之切磋才艺,见识世之广博而已。”
白云边扭头看了他一眼,“万公子,既然问心无愧,何须多言解释。只要万相首肯,又岂容本官置喙,对吧?”
万玄明一怔,白云边已经快步离开。
望着那个背影,万玄明抿着嘴想了想,连忙回去向父亲回信了。
相府,万家长子望眼欲穿,终于等到了自己父亲在夜色中缓缓归来。
“父亲,今日三郎已经去了鸿胪寺,与北梁那位世子约了明日请一群京中俊才,坐而论道。”
万文弼缓缓点了点头。
“父亲,孩儿觉得,此事是不是稍稍冒进了些?”
毕竟是敌国之人,自己家又是当朝丞相,在他的眼中,这还是很容易招人口舌的。
万文弼端着热茶,缓缓喝了一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声道:“就在方才,中枢接到了前线的第二封战报。青川关救援雁回关,但是北梁耶律八部五万控鹤军悄然出现将青川关围困,青川关中,守军仅剩不到三千,四周皆无兵可速达,陷落只在早晚。”
万相长子吓得面色猛变,张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他虽不知兵,但也知晓北面两关对整条北境防线意味着什么。
万文弼叹了口气,“梁帝实在是狠辣,短时间内,我朝恐怕要仰北梁之鼻息了。如此,你还觉得交好镇南王世子,是一个昏招吗?”
万相长子喉头滚动,苦笑道:“父亲英明,抢占了先机。”
“为父虽不愿见此,但事已发生,遗憾喟叹皆是无益,为今之计,只有借北梁之势,成朝堂之胜,而后徐徐图之了。”
他看着儿子,“让三郎好生做好此事,未来必有议和之事,老夫替他谋一个议和副使之位,等他从北梁返回,便能正式入仕了。”
“是,父亲。”
说完了正事,万相长子长叹道:“没想到姜玉虎竟然败了。”
“是啊,谁能想到军神姜家的威名,在老军神仙逝之后,这么快就倒了呢!”
“那夏景昀呢?”
“大势之下,独木难支,何惧之有,更何况,此番他有诸多决策失误,待此番尘埃落定之后,为父自有手段。”
类似的对话,随着第二封战报的抵达,在城中许多顶级权贵的书房或者密室中上演。
虽然最终的结果还不得而知,但是,十五万北梁铁骑,对上三万无当军,而且无当军被分割围困,战局还能有什么变化?
无当军的失败,中线防御的崩溃,在他们眼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也有不少的聪明人,瞧见了那个所谓的“大势”,开始有了新的谋划。
这些暗流,旁人或许还感受不到,但有两个人,就如同亲身处在风暴眼中,感受得分外清晰。
万玄明坐在家中,看着面前的一摞帖子,冷冷一笑。
今日下午,当他去拜访许多平日交好,且多有名望的同辈,都被对方婉拒。
没想到仅仅过了几个时辰,这些人就一改先前之态度,主动回帖答应了下来,甚至还有些提出什么在他们府中别院设宴之类的话,那份猴急和献媚,简直跃然纸上。
可惜,这些人没有自家爷爷那种远见,这第一人和后面的无数人之间,在北梁世子的眼中,分量岂能相同。
北梁世子更看重的,显然是本公子,是万家!
他哼了一声,开始仔细研究起明日晚宴的事情,打算明日一早,趁着爷爷离府之前,交他审阅一番,查漏补缺。
而风暴眼中的另一位,自然就是那位北梁正使,镇南王世子薛文律了。
他背负双手,傲然立于窗边,听着属下的汇报,嘴角噙着冰冷而嘲讽的笑意。
还以为南朝人尽是有骨气之人呢,没想到真的大难临头,依旧是如此不堪。
当第二封战报在城中传开,仿如肃杀冬日中的一缕春意,北梁使团便开始感受到了周遭人由衷的善意和讨好。
那本是他们在出发前所预想的,但却是他们来了之后不曾感受过的,如今终于如愿实现。
原来,不是你们多有骨气,而是你们还被压得不够狠啊!
他微笑着,开始构思着如何将那本以为已经幻灭的希望重新变成现实,而且还要加倍地实现。
到时候,带着万千荣光,回到大梁。
父亲的不世军功,儿子的累累殊勋,一文一武,当为大梁之万世美谈。
一片暗流涌动之中,那似乎最该焦急的建宁侯府,却处在诡异的平静之中。
因为,夏景昀甚至压根就不在府中。
此刻的他,正站在御书房里,看着德妃和东方白,轻声道:“阿姊,彘儿,别怕,我们能赢。”
德妃睁着大大的眼睛,美丽的眸子中,忧色浓浓,苦笑道:“你无需这般安慰,事已至此,败了就败了,想办法收拾残局,不让局面再度恶化便是,自欺欺人是没用的。”
东方白绷着有些发白的小脸,紧紧抓着母后的手,竭力坐直身子,不让自己显得慌乱而丢了帝王气度。
夏景昀摇头道:“这真不是故意说好话诓骗阿姊,姜玉虎的领兵之能,阿姊总该是相信的,我也曾专程去信提醒过他,想来必不会如此被动地被北梁奇袭成功。而从此番无当军的应对上,我更加确信了姜玉虎不在两关之中。他身为主帅,不在军中,必然是另有图谋。所以,且等两三日,必有后续战报传来。说不定便有一场天翻地覆的变化。”
德妃的脸上,露出惊喜之情,“真的吗?”
夏景昀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听闻今日有许多人去拜了北梁使臣的山头,我已命胭脂做好探查,未来阿姊和彘儿心里,对这些人也好有些认知。甚至于,明日后日之朝堂,亦可虚以委蛇,看看这些人能蹦跶得多高。”
德妃嗯了一声,轻轻抚了抚胸前的波澜,“但愿如你所说。国家危难,社稷动荡,你辛苦了。”
夏景昀微笑着,“困难都只是暂时的,过去了就好了。”
——
夜色渐深,鸿胪寺的驿馆之中,薛文律睡得无比踏实而香甜。
而千里之外的北梁某处草原,镇南王薛宗翰狼狈又惊骇地看了一眼身后,姜玉虎依旧如附骨之锥般坠在身后。
他身边的士卒,也从最开始的两万多,到眼下只剩下了五千余骑。
而此地,距离青川关,已经接近两百里了。
这他娘的是什么杀星啊!
镇南王欲哭无泪,将目光看向身旁的亲卫,心头焦急地暗道:你这废物,怎么还不开口说与本王换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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