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石看着郎玉坤,忽然心头微动,这等反常的举动,反常的话语,莫非是有什么别的用意?
他稍一琢磨,冷哼一声,一拍桌子,“好一个建宁侯,三番两次试图威胁本王,真当本王是软柿子不成!”
不过,等他见到夏景昀,听到他的言语之后,他还是觉得,自己格局小了。
夏景昀微微一笑,“定西王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但他也绝非那等望见鱼饵便一口咬住的蠢材,饶是心头火热,头脑依旧十分清醒地平静道:“建宁侯这话说得,仿佛那至尊之位,就如道旁的白菜一般,唾手可得,岂不可笑?”
夏景昀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我来劝说,届时,再让他来拉拢你。”
夏景昀含笑点头,“的确,我们永远不可能指望大梁的皇帝是我们的卧底和傀儡,在下也从来没有生出过这般愚蠢的念头。”
“第三,定西王十八岁整合耶律八部,重建控鹤军,南征北战,功勋累累,若是贵国先帝还在也就罢了,如今黄口小儿窃居其位,为何不能趁势而建千秋万世之功业,用一个开国太祖之名声,为自己这传奇一生,盖棺定论?”
他看着耶律石,缓缓道:“但若是能有额外的资源呢?”
夏景昀摇头,“谁说没有?”
郎玉坤陪着笑,“建宁侯乃我朝中枢重臣,太后、陛下之臂膀,在此久耗时日,的确不是正途啊!更何况,贵国皇权更迭,定西王这等国之柱石,不该尽早回京,以安大事吗?”
他正襟危坐,缓缓道:“耶律八部的控鹤军,实力强横,如今新帝初登大宝,暂时肯定不会将耶律家彻底摆在对立面,会给出一些拉拢和安抚。耶律家在朝堂之上的势力犹在,定西王完全可以煽动些内斗,在边疆挑起些叛乱,而后带兵以擎天保驾之名入京,而后另立新君,届时,朝政大权岂非悉入你手?而后徐徐图之,以定西王之能,在有名有实的情况下,还怕不能安抚各方,取薛家而代之?”
“第一,贵国太子弑父登基,即使在贵国弑君弑父之事不如在我朝那般罪无可恕,但是终究会引来朝局的剧烈动荡,他的支持者要上位,原本的上位者要被挤下,旧的利益格局要改变,如此混乱的情况,是你攫取大权最好的机会。”
夏景昀竟也没有反驳,“这些战争有各种各样的表面原因,但究其根本,只因为有个无解的问题:那就是双方要争夺恒定而有限的资源,你多一分我就少一分,自然必须得争。”
正当他满心忧虑之际,下面人通传,大夏鸿胪寺卿郎玉坤前来拜访。
而且,那样的话,他也有把握能够说服七大姓的其余家,让他们支持自己的上位。
“往东,越过雨燕州,有一片土地,其皮毛、药材、珠宝等,物产丰富;而雨燕州以东的大海之外,有几座大岛,岛上矿藏、物产丰饶,其地亦足以养活数千万之人丁。我已命人前去勘察,不久便能有回复。定西王觉得,他们可能挡住我两朝之兵威否?”
梁帝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忽然暴毙,皇权交替的过程,在他不在京城的情况下完成,他个人的前程,他家族的未来,都迎来了一场巨大的考验。
他气冲冲地走出房间,扭头看着郎玉坤,满脸不悦道:“本王倒要当面问问他,这就是你们南朝的待客之道不成!”
自己现在朝不保夕,前途未卜,已经不是曾经的陛下重臣了,他要做利益交换的对象更应该也是宇文家、慕容家,乃至于刚刚继位的陛下。
利益交换?
夏景昀的笑容缓缓收敛,“因为,有些话,在下觉得只有定西王能够理解,也只有跟此时此刻的定西王,我们才有坦诚交流的机会。”
夏景昀笑着点头,“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我们可以暗中支持定西王登基,也可以用不那么屈辱的代价让你带回六万俘虏,为你造势,但烈阳关和凤凰城我们不会还给你们,这算是我们向定西王要的一点诚意。然后定西王需要促成在凤凰城和烈阳关开商互市的事情。其余的事,不需要定西王承诺什么,因为我们都知道,承诺是没有意义的。”
耶律石平静道:“贵国若是愿意谈,那便谈,可以用之前定好的条件换回俘虏,也可以谈点别的,甚至我们大梁可以与贵国夹击雨燕州,待取下雨燕州,贵国还我们一处关城,亦是可以商讨之事。”
他沉默片刻,终于在此刻问出了那个本该一开始就问,但为了试探清楚夏景昀本意,生生拖到了现在的问题,“就算一切皆如建宁侯所言,老夫最终成功,但南北对峙之势头依旧存在,你这么做的目的何在?”
听完夏景昀的话,老实讲,耶律石心动了。
夏景昀看着耶律石那张虽然已露老迈之形,实无老迈之意的脸,认真而清楚地低声道:
“你想做皇帝吗?”
“第二,就如方才所言,慕容家、宇文家作为支持太子登基的主要力量,他们的利益诉求必然会得到新帝的大力支持,贵国原本的利益格局会被改变,那么身为先帝第一信重之臣的你,以及你身后身为下四姓第一家族的耶律家,利益被削弱是几乎无可避免的事情。更关键的是,你还不知道新帝是只想割你一刀,还是想直接将你宰了分给他新的宠臣。与其如此,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先发制人。”
对他这样的人而言,最怕的从来都不是艰难,而是失控和未知。
耶律石沉默片刻,“景王那边?”
来了之后,先是被定西王一顿拖延,迟迟谈不出个效果,还要被南朝那个姓白的一顿精神攻击,人都快不好了,终于等到了雨燕州的消息,谁知道,还没等他们欢呼伟大的慕容龙,伟大的陛下,慕容龙啪一下被东方平噶了,已经都写好了协议瞬间没了任何意义;
他面带愤怒,“来人啊!备车!”
可是,能谈什么呢?
他也不给耶律石拒绝的机会,直接道:“我之所以这么说,原因有三。”
也不可能,且不说如今的方案已经足够屈辱,如今朝中皇帝都换了,自己要是带回去一个更屈辱的东西,朝廷会认吗?
他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他又已经几乎可以确定夏景昀是想密会他。
见到郎玉坤,对方就起身开口,“定西王,我朝建宁侯遣下官前来,想问问您,此番的和谈还有必要继续吗?”
若真如他所说,南北两朝的确没必要非得一定对立,为了一城一地拼得头破血流。
夏景昀微微一笑,“定西王,今日你我之会如此隐秘,此间更无他人,你我又皆非庸人,若是还说那等在人前矫饰之语,岂非是自降身份?”
<div class="contentadv"> 耶律石深吸一口气,“建宁侯,有些玩笑开不得。”
耶律石的双眼悄然眯起,景王的确是个好选择,散漫、醉心诗文、母族也没什么大势力,自身更无嫡系,但夏景昀竟然连这都算到了?
耶律石再度皱眉,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眉头一皱,郎玉坤在大夏都是个小官,又只是此行副使,哪儿有资格单独来拜见他这个北梁王爷。
有一句话他藏着没说,但他相信夏景昀听得明白。
耶律石长长一叹,“今日一谈,始知何为惊世奇才,连一国帝位都能算计,建宁侯真是好大的气魄!”
夏景昀笑着道:“那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房间里,响起耶律石平静却坚定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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