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试探道:“爱卿此言甚好,你放心,朕定不会亏待于你。”
耶律石当即恭敬一拜,“陛下,老臣受先帝大恩,得享荣宠数十年,感激涕零,自当竭诚以报,而且花无百日红的道理老臣最是清楚,耶律家让渡一些利益出来也全无问题,能够让耶律八部继续得享七姓之尊,庇护无数族人,老臣就已经对得起先祖了。”
<div class="contentadv"> 梁帝当然知道耶律石不可能这么大公无私,明显是在以退为进,博取他的信任和更长远的利益,但能主动在他面前说出来,就已经比起其余各家家主好到哪里去了。
这人啊,怕就怕对比。
于是梁帝疑心尽去,点头道:“既如此,你速去联系,朕稍后召见大宗正,定下方略。”
梁帝顿了顿,故意看着耶律石流连迟疑不去的脚步,才微笑着补了一句,“爱卿放心,此番你的功劳,朕自会好生记得的!”
耶律石如释重负,感激涕零,快步而去。
——
元府之中,元宪焘一脸震惊地看着耶律石,“七姓议事?”
耶律石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大几岁的老人,郑重道:“完颜达此番既然远来,拿不到点好处,又岂会善罢甘休,但是陛下又不可能任由其漫天要价。这一手,便将他与陛下两人之间的事,变成了七姓互相争夺的事情,不仅自己跳出了被针对的局面,还顺带可以构建起七姓皆认可的,稳固的新的权力结构。元兄,你瞧瞧,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元宪焘皱着眉头,半点不信这是陛下想出来的主意,但是不管这个想法是谁提出来的,如今既然已经进入了实施阶段,就表明至少这是陛下跟耶律石共同的决定。
阻拦或者破坏此事,都将得罪陛下和耶律石,虽然他不怕这个,可这件事情对元家也是好事,毕竟在文官一系的利益只有裴家能跟他争,明确了陛下的底线,对他争夺起来是十分有利的,他没有豁出去反对的理由。
于是,他看着耶律石,“不过此事起因,终究还是平北王,定西王就这么有把握他会来参会?”
定西王笑了笑,“如果我们都达成了一致,完颜达真的敢缺席这场议事吗?”
元宪焘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了耶律石一眼,看着这位携带着雷霆之势抵达上京,而后迅速成为了陛下最为倚重的臣子的人,缓缓道:“只要平北王确定能来,元某自然同样不可能缺席。”
耶律石点头,“如此便说定了,具体时日和地点,待稍后确定了再将帖子送来。”
“定西王辛苦。”
耶律石也若有深意地笑了笑,“都是为国为家罢了。”
在搞定了元宪焘之后,耶律石没有继续去问裴家、宇文家、慕容家,而是派人去向平北王完颜达传信。
完颜达闻讯同样面露震惊,皱着眉头沉思了许久,又问了信使许多问题,最终却选择了拒绝。
理由同样无可挑剔,要么让他率大军入城,要么他绝对不会入城。
耶律石得知消息之后,也是无奈,当即便去了皇宫,向梁帝禀报了情况,本来抱着极大希望的梁帝闻言心头一乱,“此事便成不了了?”
耶律石想了想,“陛下,平北王也很清楚,他若入城,便会如瓮中之鳖,届时陛下自可随便取他性命。这是一个大家家主和沙场武将所该有的谨慎,任凭我们口头上做什么保障,他都不会把关乎自己性命的主动权交给别人。”
梁帝心烦意乱,“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我看他真的是活腻歪了!”
耶律石连忙劝说道:“陛下,忍得一时之气,方能成就长远,等安稳了大局,您是至尊,这天底下的一切不都是您说了算嘛!”
这一句话,直接给梁帝哄得心花怒放。
自打登基以来,这些人天天就在耳边说什么七姓治国七姓治国,要小心要谨慎,要平衡各方,就只有耶律石会告诉他,你是皇帝,你是至尊,你就应该独一无二,高高在上。
有些话明知道是假的,但听起来就是舒服,又有几人不喜欢呢!
怪不得人家能在先帝面前,荣宠不绝呢!
他当即心情大好,“那依照爱卿之间,此事该如何解决?”
耶律石道:“老臣以为,当下之症结在完颜达不愿意入京,那能不能在京城之外,完成议事呢?”
梁帝皱眉,“出了城,风险可就不可控制了。”
耶律石笑着道:“陛下多虑了,臣的三万控鹤军还在城外呢!届时可在南城设账,臣带两千人负责保护诸位王公之安全,另外允许完颜达带一千人以自保。这样既不用担心他能够惹出什么乱子,同样又能让完颜达放心,真要出事,他的一千人也足够护送他突围。”
梁帝沉吟一下,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你便如此传信于他,他若还是冥顽不灵,那就真是无可救药了,朕宁可短痛一番,也要解决此人!”
耶律石沉声应下,“他若真的拒绝,别说陛下,就是老臣也要豁出性命,替陛下征讨于他,平定北境!”
看着慷慨激昂的耶律石,梁帝忍不住感慨道:“朕何其有幸,能够拥有爱卿这般的臣子!”
耶律石微微低头,眼神晦暗难明,“都是臣应该做的。”
当新的条件送了过去,完颜达在和副将们经过了好一番权衡之后,终于没有再冥顽不灵,答应了这个条件。
在搞定了完颜达这个最大的刺头之后,朝中七姓就已经定了四姓,皇权威望、兵权实力、文官声望,样样不缺,甚至说这四姓也可以撑起一个国家,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裴家、慕容家、宇文家都没什么悬念地答应了。
除了宇文云因为自己是最后一个被通知的,有些不忿,试图搞事情被老母亲呵斥之外,一切都很顺利。
当夜,上京城权贵们几乎无人入睡。
七姓主家都在商量着自己这一家的应对,而次一级的,要么在向自己的靠山声张自己的权力,要么则是在猜测观望着明日的议事结果。
中书舍人王若水坐在府邸之中,皱着眉头看着窗外。
这两日,北梁都城的风云变幻,实在是都给他看傻了。
但是,他却在这样的变化中,嗅到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这一切,怎么感觉都这么像当初中京城上演过一遍的故事呢!
平地之上,还会骤起惊雷吗?
应该不至于吧?
我都被搞到北梁来了,能不能让我安生点啊!
我效忠的皇帝都死了三个了,总不能再死一个吧?
不管他或者其余人如何想,被整个上京城讨论和期待了一个整夜的七姓议事,就如在黑夜之后注定升起的太阳一般,不以任何人的意志而改变,在白昼到来时,如约而至。
南城之外的一片空旷之地,已经搭起了一个大帐。
其中铺设着柔软的地毯,奢华的装饰,摆着一个个火盆,如同一个移动的宫殿,安静地等待着它的主人。
六辆马车,先后驶出了梁都的南门。
或许是在睡了一觉之后脑子清醒了些,或许是皇帝本能的谨慎和猜疑起了作用,梁帝最终没有彻底相信耶律石,而是派了一千怯薛卫,护送诸人一道出城,同时让耶律石将他派来护卫的控鹤军减少到了一千。
大帐的西侧,一千控鹤军,严阵以待。
当一千怯薛卫护送着包括皇室大宗正在内的六姓家主一起抵达,不远处也同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完颜达在一千白熊军的簇拥下,也抵达了大帐之外。
见面之后,互相之前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提防,耶律石也没多说,“天寒地冻,诸位进帐吧!”
众人闻言,默默走入了大帐。
三支骑兵队伍,就在大帐之外,按照各自的方位,各自整队,防备着万一。
从高空看去,大帐就如同被三根树枝架起的一口大锅,在里面,沸腾着名利与野心。
这一场注定会载入史册的北梁朝局剧变,就在几乎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之中,骤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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