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神色微动,“洪老的意思是,我们顺着他的意思来,然后以他的名义,把事情往坏了搞,最后逼得他自己出来喊停?”
“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世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的,就要发挥自己的优势。建宁侯虽然位高权重,靖王虽然沙场无敌,但是在雨燕州的土地上,只有我们才能联络指使得动这么多人!”
一年前摔瘸了腿的他必须要加倍努力,才能争取留在洪府,留住这份温饱无忧的日子。
一个老人开口回答道:“那自然是上有令,下有策,敷衍、曲解、瞒报,各有手段。”
看着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他的心都要化了,但旋即想到她这辈子注定就要去伺候别人,要是长得不好看就跟她的厨娘母亲一般,烧火做饭,同样嫁一个府上仆人;要长得好看些或许能去伺候小姐,命苦点还要被少爷糟蹋,心里就不禁有些难受。
董大宝和妻子都是三姨娘院里的,于是在才分别不久之后,便又在戏楼前重逢了。
不过转念又想着,至少还能混个温饱,总归是比当了流民被卖去了青楼好。
但是,如今的他,瘸着一条腿,女儿才刚刚一岁,连路都不会走,这一家三口出去了还能有活路吗?
“我等豪族的核心是地,是人,不是那一点浮财!”
沉重的呼吸声,让烛火都忍不住动摇西晃。
众人聊得兴起,一个一脸富态的中年男子忽然小声道:“各位,如果我们都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对抗建宁侯的新政了,为何不直接顺从了他?他也公开说了,只要我们配合,他会给我们让利,同时会给我们很好的商路来发财,而且新政推开之后,能给到我们的利益更多。”
洪老目送着众人离开,自己最后坐上马车,由衷感慨,还得是万相啊。
若从高空俯瞰,就会发现有许多道人流,此刻从各大家族的宅子中出来,沿着不同的路,如百川归海般,朝着州城衙门汇聚。
“嘿嘿,只要到时候局面一坏,再弄出几十条人命,朝中的相公们自然有话可说了!那些现在还观望的其余大族们,也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花了半日,排队、领取身契、收拾行囊,当烧掉了卖身契,站在街头的瞬间,董大宝和妻子虽然前路茫茫,但都不免生出了一种自由的感觉,也涌起了对未来生活向往。
洪老端着茶杯,微笑开口,“进来吧。”
“呵呵,真想看看咱们这位号称无所不能的建宁侯,是一脸什么样的表情啊!”
一个粉嘟嘟的小丫头趴在他妻子的肩头,乌溜溜的黑眼珠好奇又警惕地看着四周从未见过的新奇天地。
“不错,朝廷的话半个字也不要信。他一介书生罢了,哪儿有什么本事还给我们找财路。顶了天去求他的岳丈家赏我们几口饭吃,我们还看不上呢!”
管事们忽然奔走吆喝起来,让众人一听就知道出了不小的事情。
“上头怪他们城门守卫松弛,玩忽职守,让他们管好城门进出,他们就挨个盘查,仔细搜身,一个也不放,连朝廷信使也不通融,就说是上官的命令,弄得怨声载道,上头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这回事。”
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的房间中,一个男子忍不住打断开口道:“洪老!按你这意思,我们就从了他?那我们今夜兴师动众,黑灯瞎火地摸过来做甚啊!”
不论如何,如今是平民身了,总归是有一线机会的。
约莫盏茶光阴之后,小屋的烛火吹灭,重归死寂。
不出意外,他的后人也会一样,只不过可能不是仆役,而是伺候小姐的婢女,因为他生的是个女儿。
洪老笑了笑,“你们啊,就会那点上不得台面的法子。”
身旁一人叹了口气,“祝兄,我来代你写吧。”
“你们想想,当初朝廷有诏令下来,要做些有损我们利益之事,我们是怎么办的?”
一番交谈之后,洪老坐起身子,扫视众人,“诸位,此番行事,许胜不许败!只要令建宁侯无功而返,便可保我诸家数十年繁盛!”
管事的先念了几个人的名字,然后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洪老笑着道:“他不是要清丈土地吗?就让他来,我们不仅要大力配合,清理出平整的田亩等着朝廷的人来清查,还要将原本的佃户全部赶走,避免权属纠纷,让朝廷的官员好登记造册。”
众人齐齐一愣,洪老一脸无语,“州城里那些胥吏都懂的招数你们都不懂?”
“不错,到那时,恐怕太后娘娘和陛下也不好顶着众怒继续纵容建宁侯胡作非为了吧?”
兴许还能雇得起一两个婢女,也感受一下被人伺候的日子。
三人都笑了笑,吃着茶点闲聊着,安静地等着手底下人的回报。
带着这样矛盾的心理,大清早,董大宝告别了妻女,一瘸一拐地去忙活起自己的工作。
“几个少爷院里的,都跟着我来,到西院集合!”
当年的同窗,如今的好友,这份指点,不愧是官场不倒翁,更不愧是如今的朝堂首相。
“咱们老爷,素来是对朝廷忠心不二,决定立刻执行建宁侯的安排!现在,除开方才念到名字的人以外,剩下的人,都不再是洪家的奴仆了!今日之内,你们自去账房领取身契,然后就可自由离开。离开之后,可到衙门登记户籍!都散了吧!”
他的父亲同样也是洪家的仆役。
“我们也不可能正面跟建宁侯作对,经过前面的试探,这位连中三元的状元公可是真舍得下手杀人的。”
当然,这老头儿也知道不能把胃口吊太久,旋即便接着道:“自古不论是两军对垒,还是朝堂相争,从来就没有强者必胜,弱者必败的道理。如果那样,大家把条件一摆,谁强谁弱直接就分了,哪儿还有那么多有趣的故事。”
“不错!咱们还可以暗中雇佣些亡命之徒,劫掠生事,最好闹出些人命来,到时候,他有再多的兵又能怎么?”
城中的一处酒楼上,三个老者坐在临窗的雅间中,笑着饮了口茶。
老者坦然地承受着这样的目光,半点不慌,甚至还笑着道:“所以,诸位觉得这一次咱们就没有胜算了吗?”
洪老坚定地摇了摇头,“老夫不能拿我们这么多家,上上下下数千口人的性命来赌你的良心。兹事体大,祝贤侄,对不住了。”
于是众人声音一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情况,并且分配了任务。
离去的,有七八个活人,以及一具尸体。
而在城外,原本依附于各处庄子的佃户们,也都拖家带口,源源不断地朝着州城前行。
洪老命人取来笔墨纸砚,“你可以写一封遗书。老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你保证,你指定的继承人,我们一定会一起扶他上位,同时必不会吞并你祝家家财。诸位可愿与老夫一道许诺?”
“怎么样?那边手忙脚乱,猝不及防了吧?”
洪老笑着问道,另外两个老者也呵呵一笑,等着听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那管事迟疑了一下,“没有,整个衙门井然有序,将这些人都安置得七七八八了。”
洪老的手一抖,一片茶汤洒在腿上,那触感,温热如尿,“怎么可能?”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