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行恭急问:“陛下当真在为长乐公主招婿?”
李元景道:“此事本王亦有耳闻,确实如此。长乐公主与长孙冲和离之后,便一直未曾婚配,眼瞅着年纪越来越大,她的婚事,早已成为陛下的心病。哦,本王差点忘了,之前府上公子还曾欲向陛下提亲,只可惜……哎,是本王失言了,将军勿怪,勿怪。”
当着丘行恭的面,去狠狠的戳开人家的伤疤,谈论其丘神绩惨死之事,李元景自己都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太缺德了……
丘行恭一张布满横肉的脸上神情愈发狰狞,却也知道李元景乃是无心之失,断然不会嘲讽自己的丧子之痛,忍着心中痛楚,缓缓说道:“既然确有此事,那么简直是天助吾等!”
“怎么说?”
“王爷试想,陛下越是着紧长乐公主的婚事,自然对于所有诋毁败坏长乐公主名节之事物深恶痛绝。陛下性情刚烈,平素看上去宽厚大度,实则乾纲独断、刚愎自负,正如柴驸马所言,一旦陛下怒火勃发,即便是当朝勋贵,也能杀几个来泄愤!既然如此,吾等何不加以利用?”
柴令武连忙问道:“这如何加以利用?那房俊与长乐之间清清白白……即便不怎么清白,可说到底绝无真凭实据,谁敢揪着这件事,谁就是败坏长乐的名节,等来的必将是陛下的怒火,哪里有半点胜算?”
丘行恭狰狞的脸上阴仄仄一笑,看着李元景,沉声道:“没有真凭实据,那自然就是散布谣言、诋毁长乐公主之名节;可若是有真凭实据……那还是谣言吗?”
李元景愕然:“连‘百骑司’都查不出的事情,难不成丘将军居然握有证据?”
他又是兴奋,又是怀疑。
打倒房俊自然可令他心神舒畅的同时,更搬开了一块绊脚石,可是房俊纵然与长乐公主有私情,又岂能让丘行恭拿到证据?
杜荷与柴令武亦是目光灼灼的盯着丘行恭。
与李元景一样,他们两人也都想看着房俊倒霉……
柴令武是纯粹的意气之争,他与房俊之间势成水火,岂能愿意看着房俊一飞冲天,直入军机处成为陛下身边的重臣,从此登上青云、权倾天下?
而杜荷则纯粹是嫉妒。
他与太子自**好,平素更是对太子忠心耿耿多加维护,结果房俊投靠至太子殿下的班底之中,太子对他的态度立马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时至今日,谁人不知太子殿下的真正心腹、辅弼之臣,便是房俊?
他杜荷的地位在东宫早已一落千丈,可有可无……
落差太大,心高气傲的杜二公子接受不了。
丘行恭狠狠一握拳:“没有真凭实据,那就制造真凭实据!”
李元景愕然当场。
柴令武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的看着丘行恭。
杜荷则隐约想起当初房俊所说的一句曾经风靡一时的话语: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上……
他觉得丘行恭已经疯了。
朝堂上下、大唐内外,谁人不知李二陛下最最宠爱他的嫡长女?因为长乐公主在长孙家受了委屈,李二陛下甚至差一点与肱骨之臣长孙无忌决裂!谁人不知李二陛下最是器重房俊?结果就是因为坊市之间流传着他与长乐公主的绯闻,结果屡次三番找茬责打房俊,甚至赫赫功勋亦被压制,降职削爵不知道多少回……
你现在要给房俊“制造”与长乐公主互有私情的“真凭实据”?
活腻歪了吧丘将军!
杜荷使劲儿咽了口唾沫,见到李元景颇为意动,心中顿时大急,连忙劝阻道:“此事万万不可!长乐公主乃是陛下的掌上明珠,稍有差池,吾等皆是粉身碎骨之境地!王爷,您刚刚可还说了要韬光养晦,切不可听信谗言忘却初衷,一脚踩进这滩泥沼之中,一时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柴令武素来胆大,但是也绝对不敢打长乐公主的主意:“王爷三思,丘将军与他房俊素有仇恨,那是他们两的事情,可是为了报仇却意欲将王爷牵扯进去,其心可诛!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王爷切不可听信谗言,行此愚蠢之事!”
他俩最怕李二陛下,别看现在与李元景走得近,那大多是因为“怀才不遇”,希望通过这等亲近李元景的方式来换取李二陛下的注意,由此发现他们两个的才华,进而加官晋爵、予以重用。
可绝对不是跟李二陛下对着干,甚至将长乐公主当作狙击房俊的牺牲品……
会死人的!
李元景也觉得不妥,他身为亲王,对于皇族之事自然了若指掌,知晓李二陛下原本就宠爱长乐公主,再加上与长孙家的联姻导致长乐公主如今孑然一身、形单影只,故而愈发增添了一份愧疚之心,可以说,如今之皇室,唯有自幼丧母、体弱多病、差一点就夭折的晋阳公主可以与长乐公主一争高下。
这是李二陛下的心尖尖,谁敢戳一下,李二陛下那是要拼命的!
然而未等他开口拒绝,便听到丘行恭压低声音,缓缓说道:“王爷明鉴,此事若是让末将去做,自然是不成的,漏洞太多,即便得手亦是后患无穷,末将不怕死,只怕牵连到王爷您,导致王爷您大业未成而徒留遗憾……但是既然有杜柴二位驸马在,那这件事就已经成了大半,且绝对不会有后患!”
李元景顿时好奇问道:“哦?来来来,丘将军,计将安出?”
杜荷与柴令武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一种大祸临头的危机,急忙开口,却被李元景一挥手堵住:“二位驸马稍安勿躁,本王只是好奇,听听丘将军有何良策,又有何妨?”
杜柴二人不敢再说,心里却将丘行恭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丘行恭便微微前倾,俯身向着李元景这边,压低声音道:“王爷,末将的计划是这样……”
*****
曲江池畔,一角凉亭,凉风习习,满河翠碧。
房俊与马周对坐凉亭之中,亭外曲江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两侧亭台楼阁数之不尽,河面上伞盖一般的荷叶层层铺叠,锦鲤在荷叶之下嬉戏游动,景物宜人,暑气略减。
马周拈起茶杯,笑道:“恭贺二郎入主兵部,从此便是六部堂之一,亦预祝军机处设立之后,二郎能够忝为其中,跻身宰辅之列,尽展胸中所学,挥洒一腔抱负,为国为民,忠君报国!为兄痴长你数岁,这官职却是越拉越远,难忘二郎之项背矣!”
言语似有艳羡,但神情一片坦荡。
立志于鞠躬尽瘁、造福万民的马周,又岂能被区区官职俸禄所牵绊左右?
房俊赶紧说道:“兄长这是在笑话小弟么?抡起才学品德,小弟素来仰慕马兄,如今不过是时运所济,窃据上游,焉敢在马兄面前自夸?”
马周笑着为他斟茶,道:“罢罢罢,咱们两个也就别在这里相互吹捧了,你我志同道合,当携手奋进,共谋这锦绣河山,报效君王,济世万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茶杯共举,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房俊笑道:“死而后己这等话固然夸张了一些,但是眼下,马兄的确要‘鞠躬尽瘁’的事情。”
马周顿时苦了脸……
芙蓉园曾是隋唐两朝的皇家禁苑,贞观以来,李二陛下将其赐予爱子魏王李泰,始由名噪当世的皇家园林,成为皇子的私邸。
不过对于乡间百姓与贩夫走卒来说,是皇家园林亦或是亲王官邸,实则并无不同,其中之幽胜景致,亦只能远远的眺望一下,看着楼台亭阁鳞次栉比,掩映在绿柳古槐之间,曲江潺潺水流湍湍,服章华美、诗酒风流,那一片盛世风华就好似九天宫阙一般,不可触碰……
但是如今,魏王李泰定于七月初七开放芙蓉园,允准长安内外、关中上下的百姓皆可入园游玩,赏鉴曲江池上盛放的荷花,与民同乐。
朝野上下,一片称颂。
然则对于京兆府来说,长安城内百余万居民,再加上七月初七当日涌入长安的有可能高达十余万的百姓,如何保障安全,几乎愁白了马周的头发……
庞大的人口基数,就代表了不可预测的变量,这些人会导致交通的拥堵,会引发不测之哗乱,甚至于谁也不能保证其中会否混入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趁着阖城狂欢的空隙做出点什么悖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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