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葛乔并未因为魏延的子午谷奇策有纰漏就小觑魏延。
魏延不似马谡这种没带过兵的,对这种征战中崛起的悍将,诸葛乔自然会给予尊重。
魏延见诸葛乔客气,抱拳回礼道:“辅汉将军,我并非是反对丞相徐图关中的战略。”
“只是我等对街亭的了解,仅限于文献记载和道听途说,在场诸将没人去过街亭。”
“虽然我也没去过,但我尝试过以关中守将的身份去思考陇山的城关险要,发现这陇山若是有险要城关,反而对关中是一种威胁。”
“凉人反复无常,若每次反叛都去抢占陇山城关险要,这关中的守将岂不是得疲于奔命?”
“故而我以为,关中的守将要威慑凉州,必会焚烧掉陇山的城关险要,加宽关陇大道。”
“此举可以让关中的魏军在平叛时畅通无阻,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抵达凉州。”
“去年魏将苏则平麴演张进的叛乱,苏则十余日就抵达了凉州,也让我更相信这个猜测。”
未等诸葛乔开口,马谡就斥道:“此乃庸人之见!”
“麴演张进等人被一个无名之辈平定了叛乱,必然也是无谋匹夫,又岂会懂得抢占陇山的城关险要?”
“焚毁掉陇山的城关险要,万一凉州叛军大举进攻关中,关中守将如何能守得住?”
“谁敢下令焚毁?谁有胆承担这个责任?”
“魏镇北,你应该多读书!”
被马谡接连针对,魏延的火气也更甚了。
尤其是那句“魏镇北,你应该多读书!”,更是让魏延有拔刀的冲动。
诸葛乔也是听得直皱眉,语气也有些不善:“马参军,我认为魏镇北的顾虑,不无道理。”
“用兵需谨慎,未算胜,先料败,方可常胜不败。”
“雍凉多才俊,不可大意。如长安的孟达潘濬、陈仓的张郃、金城的郝昭魏平、陇西郡太守游楚、雍州刺史郭淮等将,皆是多谋善战。”
“我在荆州时,曾听大将军提及往事。昔日乐进丢了襄阳后,竟出其不意的走临沮险道威慑江陵,让大将军措手不及,不得不暂弃襄阳。”
“樊城曹仁被围,四冢鹿角重重,徐晃却能长驱直入斩杀四冢守将傅方和胡修。”
“谁又能料定,雍凉的魏将不会犯险反奇袭我军,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呢?”
“我等可以在战略上藐视对手,但绝不能在战术上小觑对手。”
马谡顿时语噎。
反驳魏延的时候,马谡还能欺负魏延没怎么读过兵书,跟魏延去辩论用兵的道理。
可想反驳诸葛乔就难了。
诸葛乔懂理论,也经历过实战,又有江陵守卫战的战绩在。
不论是跟诸葛乔纸上论兵,还是跟诸葛乔论实战,马谡都是在自取其辱。
见马谡词穷,魏延这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大半,向诸葛乔拱手道:“素闻辅汉将军年少多才,成都亦有‘诸葛双子,得一可定四方’的传言。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啊!”
魏延说这话的时候,故意瞥了马谡一眼。
尤其是在‘诸葛双子,得一可定四方’和“传言不虚”上,还加重了语气!
马谡不傻。
论阴阳怪气,马谡远比魏延擅长。
魏延这明显的暗讽,马谡又如何看不出来?
这就相当于说:诸葛乔有才能是实至名归,你马谡嘛,言过其实。
魏文长这兵革,早晚必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马谡强忍怒气:“伯松既然不认同丞相‘平取陇右,蚕食雍凉,徐图关中’的战略方案,不知可有更稳妥的战略方案?”
马谡知道在街亭的防守上辩不过诸葛乔,直接来了个偷换概念,主观的断定诸葛乔是“不认同”。
未等诸葛乔开口,性格最直的马超忍不住了,冷言开口:“马参军,我向来认为,这军中应该有规矩,否则就难以统兵服众。你应该称呼诸葛辅汉,亦或者辅汉将军。”
黄忠见马超开口,亦是抬眼附和:“伯松乃是陛下任命的辅汉将军,马参军,你军职低微,不可坏了规矩啊。”
接连被马超和黄忠训斥,马谡整个人都傻了。
那发抖的双手,也暴露了马谡内心的愤怒:我怎么就不能称呼诸葛乔的表字了?
还不等马谡调整心态,一直默然不语的张飞也是蹙紧了眉头:“军中岂能无规矩?伯松乃辅汉将军,统无当飞军五部,若谁都能称表字,伯松还如何服众?”
诸葛乔如今是辅汉将军,军职比马谡高,却依旧称呼马谡为马参军;反观马谡,一口一个“伯松”,仿佛是诸葛乔的上司长辈似的。
马超和黄忠能参与北伐,那是承了诸葛乔的请的,见诸葛乔被马谡针对,马超和黄忠自然忍不了。
张飞跟关羽亲如兄弟,诸葛乔是关羽的女婿,那就是张飞的侄女婿。
以张飞这护犊子的性格,又岂会让诸葛乔受了委屈?
一连被马超、黄忠和张飞呵斥不懂规矩,马谡心都快裂了。
尽管愤怒不已,马谡却不敢反驳。
马谡可以当面怼魏延,也可以怼诸葛乔,却不能怼马超、黄忠和张飞。
一个骠骑将军,一个卫将军,一个车骑将军,还都有假节权!
若马谡敢怼马超、黄忠和张飞,今后会怎么个死法都得考虑三人的心情。
诸葛亮此刻也选择了沉默。
以诸葛亮的心胸倒不至于会为这点小事就斥责马谡,但诸葛亮也得考虑马超、黄忠和张飞的态度。
见诸葛亮不表态,马谡最终选择了认怂,向诸葛乔拱手一礼:“辅汉将军,方才是我失礼了。愿闻辅汉将军高见。”
张苞心中舒坦不已。
由于张苞年幼,军职又低,刚来南郑的时候也是被马谡一口一个“兴国”的呼喊指使,听得张苞心中窝火。
如今见马谡被马超、黄忠和张飞训斥,张苞这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
魏延亦是冷笑:区区一个参军,还真把自己当发号施令的了。
诸葛乔见马谡的语气不似方才那般自矜,遂道:“马参军,我从未说过,不认同丞相平取陇右的战略方案。”
“丞相是这次北伐的主将,倘若战略方案不由丞相来制定,那不如让北伐主将的位置换个人来坐。”
“我不认为除了丞相外,在场有谁还有资格担任这北伐主将。”
诸葛乔表达了鲜明的态度。
“我惊叹魏镇北的胆识勇略,能独立制定出子午谷奇策,只是北伐主帅如今是丞相,不是魏镇北。”
“不论胜败,这功劳罪过都得归丞相,我认为这是不妥的。”
“凡用兵,以正为主,以奇为辅,正奇并用,相辅相成,方能破强敌,立奇功。”
“将平取陇右和子午谷用兵单独区分为正谋奇策,亦是不妥。”
“在这里争辩平取陇右和子午谷用兵,就是在浪费时间。”
“想这么多,不如早点调兵遣将,速取陇右五郡。”
“兵贵神速,岂容耽误?”
魏延见诸葛乔并未否掉子午谷奇袭,只提魏延不是北伐主帅,明白了诸葛乔的用意:“是我思虑不周,辅汉将军良言,我受教了。”
马谡欲言又止,闷闷不乐。
诸葛乔这是谁都不贬低,谁都不得罪,反而只有自己成了小人。
诸葛亮则是抚了抚美髯,目有赞许:“伯松言之有理。只要能速下陇右五郡,哪怕街亭无险可守,也能多派兵马去抵挡驰援而来的魏军。”
见没有了反对声,诸葛亮敛容凝声:“我主力大军要取陇右,需在褒斜道设疑兵,佯攻郿县,谁愿前往?”
话音刚落,赵云就出列请战:“丞相,我愿前往!”
诸葛亮尚未开口,马超就出言道:“丞相,我以为褒斜道不适合翊军将军。”
赵云语气一抬:“骠骑将军莫非以为,我不能胜任?”
马超摇头:“并非我小觑翊军将军。翊军将军昔日在汉水退敌时的骁勇,我亦是非常钦佩。”
“只是翊军将军威望尚且不足,这褒斜道若是翊军将军前往,恐怕瞒不住孟达。”
赵云顿时沉默。
马超又向诸葛亮请命道:“丞相,我听闻郿县驻扎的是曹丕任命的讨寇将军杨秋,杨秋曾与我一同起兵反曹,后又降曹求荣。”
“若我前往褒斜道,杨秋畏惧我往日威名,必不敢出城与我交战,纵有大军在手,十成力也用不了一成。”
“孟达若见杨秋死守不出,也会误以为丞相主力在褒斜道。”
“如此,方可为疑兵!”
“再者,我昔日在陇右杀伐过甚,若我去陇右,恐会让陇右士民惊惧怨恨而死守城池,反会坏了丞相的部署。”
“翊军将军,不是我想抢你的功劳,只是这褒斜道目前除了我,应该没有最适合的了。”
“也只有我,能让杨秋惊惧失措的同时又不影响丞相在陇右的用兵。”
赵云暗叹一声,默然退下。
赵云清楚,这并非马超故意针对,而是以目前的敌我局势,马超入陇右容易引起陇右士民对马超的仇恨,马超入褒斜道却能以少量兵力震慑杨秋,更容易达到疑兵效果。
反观赵云。
赵云骁勇却不残暴,跟陇右士民也无旧恨深仇,入陇右不会引起陇右士民的抗拒;而入褒斜道反而会让杨秋见猎心喜,以为赵云是个软柿子可以任意拿捏。
而赵云兵少又不能真的跟杨秋死斗,稍有不慎就容易让杨秋看出虚实。
诸葛亮见赵云黯然退下,遂呼道:“翊军将军赵云听令!”
赵云吃了一惊,连忙出列:“请丞相下令。”
诸葛亮取一令牌:“天水士民,心存汉室的不少。天水太守马遵,去年在天水捕杀了不少心存汉室的士民,用以震慑不服,士民早有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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