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貌虽不似孔明,然这举止个性却跟孔明极为相似。
看似潇洒不羁,实则小心谨慎。
貌似,我被视为刺客了?
今后见了孔明,可得好好跟孔明唠叨。
叙礼敬酒后。
诸葛乔看向石德:“我门下文武,皆是当世俊杰贤士。不知先生有何本事?”
石德气度儒雅:“我曾学过相人之术。”
诸葛乔饶有兴致:“世间学相人术的不少,然而精通此术的却是不多。不知先生的相人术如何?”
石德笑道:“以骨法观贵贱,以容色观忧喜,以决断观成败。我有此三法相人,从无纰漏。”
诸葛乔大笑:“好!那就请先生为我看相。”
石德看向马忠等人,意有所指。
诸葛乔端着酒樽:“此乃门下督马忠,跟随我南征北战多年,乃是可以托付性命的人。”
“这几位甲士,皆曾为我挡箭避刀,同样是我可以托付性命的忠义之士。”
“先生但说无妨!”
石德目光灼灼,暗暗惊叹。
方才诸葛乔这寥寥数言,让马忠和这几位甲士都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腰板。
能得人心如此,不愧为世之奇才。
石德暗暗惊叹,拱手道:“我观察你的面相,有英才雄气;看你的背形,有王侯富贵。”
“然而你的言行决断,却又让你总是处于危险之中。”
诸葛乔微微惊讶:“此话怎讲?”
石德叹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高祖立汉,光武中兴,然而不论是高祖还是光武,皆避不开百年衰败的宿命。”
“前有王莽,后有曹操。”
“王莽和曹操,立志之初,皆是志在治世。”
“然而观其言行决断,却又在祸世乱民。”
“将军以年少之身,行匡扶之志,可有想过他日决断国事时,亦可能会如王莽曹操、祸世乱民?”
马忠脸色大变,拔刀出鞘:“你这儒生,岂敢用王莽曹操来跟将军相比!”
“如此居心叵测,定是曹丕狗贼派来的细作!”
四个甲士亦是纷纷按住了刀柄。
石德见状,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解释,亦无慌色。
“德信,将刀收起来,石先生并无恶意。”诸葛乔挥手止住。
马忠忿忿的收刀回鞘,看向石德的眼神充斥杀意。
诸葛乔微微摇晃酒樽,语气不疾不徐:“先贤有言,治大国,如烹小鲜。”
“既不能操之过急,亦不能松弛懈怠,只有恰到好处,才能把事情办好。”
“我深以为然!”
“王莽和曹操,或许在最初都有治世之志,最终又因权力欲望的膨胀而活成了最厌恶的样子。”
“我少年居高位,今后的权势不会弱于王莽未篡时,亦不会低于曹操称王前。”
“陛下老迈,太子年幼;先生担心我会成为下一个王莽和曹操,足见先生亦是心系汉室之人。”
“想必归汉的士人中,有不少人都有如先生一般的想法。”
石德更是惊讶。
马忠没听懂石德的隐喻,故而恼怒;诸葛乔却是瞬间就判断出了石德的用意。
石德又问:“将军既然深知处境危险,可为何言行决断又不谨慎谋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以将军如今的声望,一言一行都会被刻意放大。”
“微不足道的一桩小事,都可能会让将军卷入刀笔吏的声讨漩涡。”
诸葛乔哈哈大笑:“我曾听圣人言: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解家忧,解民忧,解国忧,此人有当。”
“身处漩涡之中的人,既是与天地斗法,亦是与人斗法;不进则退,不斗则死。”
“倘若要谨慎谋身,我又何必千里迢迢的去西川当丞相的嗣子?”
“只需隐居山林,百年内我在江东都能安享度日。”
“先生的相人之术若只有这点水平,恐怕难以在我门下立足啊。”
石德更是惊叹。
诸葛乔的言行器量远超石德来之前的评价。
顿了顿。
石德又道:“昔日有辨士蒯通,曾对韩信言‘野鸟将尽,猎狗就会被烹杀;敌国破灭,谋臣就将死亡。’”
“又言。论交友,没人比得过张耳和陈馀;论忠臣,没人比得上大夫文种。然而张耳和陈馀自相残杀,文种又被勾践毒杀。”
“又言。勇力和谋略使君主感到畏忌的人都难以保全性命,功业压倒当世的人将得不到奖赏。”
“韩信不听蒯通之言,最终死于吕后之手。”
“将军的勇力、谋略、功业,皆是当世少有;纵然将军能斗得过天地斗得过小人,能斗得过君王的猜忌吗?”
诸葛乔轻轻将酒樽放下:“先生,我有个疑问。”
“你既然要效仿蒯通替韩信面相之法来游说我,为何又不效仿蒯通直言不讳呢?”
“我亦读《汉书》,蒯通游说韩信时,可是直接言明了汉高祖跟韩信的关系。”
“你今日游说我,却连陛下都不曾提及。”
“是你不敢提及陛下,还是不愿提及陛下呢?”
“亦或者在你心中,陛下跟汉高祖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你不想因为游说我就败坏陛下在你心目中的印象。”
石德欲言又止。
见石德模样,诸葛乔又笑道:“我亦懂几分面相之术,先生可愿听?”
石德内心一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不曾想将军也会面相,将军且试说之。”
诸葛乔轻笑:“我相人,不看骨法、不看面相、亦不看决断。”
石德惊讶:“不看骨法、面相,亦不看决断,如何面相?”
诸葛乔以酒水在桌面题字:“人有千面,却只有一心。”
“你以石为姓,又以德为名,本意是德如磐石;然而你的表字却是‘忆友’。”
“我姑且猜之,不论是石还是德,皆可能只是你故友的姓名表字。”
“柳伸在汉津口初见你时,就用上了‘观其身形,似有侠风;察其学问,义理精熟;品其德行,儒风雅致;难断其才’的评语。”
“柳伸虽然只是一介参军,但他的眼光却比寻常人更犀利,能得这般评语的,你是这两个月以来的第一个!”
“我最初以为,你是曹丕派来的刺客,然而刺客若要接近我,必会设法引起我的好感,而非对我说教。”
“这世上敢在初见我时就对我说教的人,九成都是自以为是的腐儒,剩下的一成多为师门长辈亦或者师门长辈的故友。”
“然而以先生的言行,却不似腐儒。”
“先生即便以君臣相处的利害游说我时,亦不肯提及陛下;若我料得不差,先生跟陛下应当是旧识。”
“先生不见陛下,却又要待在我的门下,想必对陛下心有愧疚。”
“不知我的面相术,能否入得了先生的眼?”
石德大为震撼。
诸葛乔的洞悉力太强了!
能从这只言片语以及石德的言行举止就揣测到石德是刘备的旧识。
这让石德几乎都有些怀疑,以前是不是跟诸葛乔见过面。
石德沉吟片刻,故作大笑:“将军却是看错了,我并非是大汉陛下的旧识。”
话音刚落。
诸葛乔的声音变得极为严厉:“门下督马忠听令,即刻将此人押往长安!”
“若不是陛下的故人,视为曹丕细作,斩其首级,带回荆城。”
马忠早就对石德不爽了,当即就要上前缉拿石德。
见诸葛乔变脸的速度如此快,石德当下无奈摇头:“将军何必如此?”
诸葛乔笑而反问:“先生又何必如此?”
石德见诸葛乔又恢复了笑容,心中也猜到了诸葛乔的用意,遂道:“将军可否取我剑来?”
马忠警觉,佩刀出鞘三寸。
诸葛乔给了甲士一个眼神,让甲士将石德的佩剑取来,又将剑递给了石德。
石德轻轻抚摸佩剑,徐徐而道:“此剑名德,乃是昔日陛下在长坂坡时以其佩剑命名,又相赠我此剑。”
诸葛乔惊诧起身,双眸死死的盯着石德:“你到底是何人?”
能让刘备赠剑的人,不会是无名之辈。
看石德的年龄、言行、举止,诸葛乔的脑海中猛然浮现了个人名。
石德将剑放下:“只是一个对陛下心怀愧疚的老朽罢了,将军,我对你并无恶意。”
诸葛乔唤来一甲士,附耳低语。
不多时。
甲士返回,引来一锦袍老者,正是卸任了南郡太守的糜芳。
糜芳见到诸葛乔就笑:“伯松,你同意让我那寡居的女儿留在你身边了吗?”
“我好歹也是当朝司空了,司空的女儿,论身份论地位留在你身边都不算辱没了你。”
“关家丫头也同意了,你就别犹豫了。”
诸葛乔脸瞬间黑了:“糜司空,你距离卸任司空之职只有十天了。”
“你再不去长安,你大概会成为本朝唯一一个在上任途中就被免了司空位的司空了。”
糜芳大笑:“不去长安更好,去了长安兄长肯定会责问我是不是故意刁难了伯松。”
“陛下还是挺懂我的,知道我不想让兄长责问,所以让我只当一个月的司空。”
“如此一来,我就不用去长安了。”
“反正都是走过场,只要皇宫档案中有‘司空糜芳’四个字,就足够了!”
“伯松,你要不要考虑考虑?司空的女儿啊,你不想要吗?”
诸葛乔扶额:“糜司空,我会替你女儿找个良配的。”
“你就不要再胡扯了,故人面前,你好歹也注意下形象。”
见到糜芳到来,石德暗叹一声,知道今日这身份是瞒不住了。
遂起身行礼:“子方兄,别来无恙。”
“咦?”糜芳寻声一望,顿时怔住,手指着石德,惊讶而问:“你,你,你是元直?”(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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