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默翻看了一下卷宗，案情倒不是很复杂。
这名专门给人洗衣服的少女，白天在一家洗衣店工作，到了晚上，则在南京路上的大光明电影院附近兜售鲜花。
这也是不得已。
为了养家糊口，不然谁愿意一天打两份工，而且每天工作时间超过十六个小时。
早上四点钟就起床，去收取脏衣服，然后拿回来洗，必须在天亮之前把衣服洗干净晾晒出去，否则，衣服就干不了。
然后还要熨烫衣服，等干了之后，还要挨家挨户的送过去，赚的真是辛苦钱。
这份工资是死的，但这样可不够一大家子吃喝用度，还得去花市批一些鲜花来卖。
赚取一点儿属于自己的零花钱。
她在洗衣店的工资上交家里，卖花挣的钱归自己，这也是为自己挣一份嫁妆钱。
毕竟女儿家总是要嫁人的，要是没嫁妆的话，到了婆家都会让人看不起。
这一晚，她运气不好，批的鲜花没卖出去多少，于是等电影散场了，就没有马上回去，想碰碰运气。
结果就遇到了三个喝的醉醺醺的日本浪人。
悲剧发生了。
三个畜生看到小姑娘一个人，街上也没人，就将小姑娘直接拖到箱子里给轮奸了。
这街上的巡捕刚好巡逻到这边。
发现了三個畜生，这要是不闻不问，那就不能算人了，巡捕中也不都是助纣为虐的坏人。
三个畜生就被逮捕了，到了巡捕房那个录了口供。
小姑娘也去医院验了伤，证据固定，三个畜生自然是不怕巡捕房，不但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还嚣张的让巡捕房立刻放了他们，否则就有巡捕房好看。
被当场抓了一个现行，还如此嚣张，巡捕房要是真放人，那丢人可就丢到家了。
但是对方是日本人，这个案子处理起来就有些麻烦。
按照租界跟日方的协议，凡日侨民在租界犯案，须会同日方一同办案或者直接交给日方处置。
当然，这些是有前提条件的，如果是日侨民与日侨民自己的争端，那交给日方处理，没什么，你们爱咋弄咋弄，都是你们自己人。
但如果另一方不是日人的话，那基于协议，是不能够交给日方单独处理，须由租界巡捕房与日方共同处置。（这个日方是巡捕房内的日捕，而不是日本宪兵队，只要案子发生在租界内）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只需由一个日捕和一个华捕来共同办理，如此清晰的案情，证据链也完整。
就是两个人在结案书上签个字，提请法院审理判决就是了。
问题是，日方不同意，结案书上写的是三名日本浪人见色起意，而强暴了卖花的小姑娘，他们认为是小姑娘勾引日本浪人，不过是你情我愿，不属于强奸行为，更没有轮奸了。
所以，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轮奸”的情况，三名日本畜生应该无罪释放，至于那卖花的小姑娘，虽然是诬告，但念她年幼，就不追究她了。
看到这样的词句。
程默眼神阴冷无比。
此刻的他，愤怒的想要把这三个畜生生生撕碎了。
如此颠倒黑白，强词夺理，这就是国家羸弱，人善被人欺的结果，倘若他们强暴的是一个西人少女，看他们是不是也敢这么说？
程默注意到了，这案子是老闸捕房刑事股的程培生探长办的，他这个本家，一向不喜欢惹麻烦，结果还是惹上这么一个麻烦……
而日方的共同办案的代表是宫本喜多郎，倒是个老熟人，已经不止一次交过手了。
是个喜欢满嘴跑火车的主儿。
怪不得了。
程培生可不敢在宫本喜多郎的结案总结上签字，这要是传出去，那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这乡里乡亲的，他再怎么怕麻烦，也不敢这么做，于是一病不起，请假在家休养了。
而这个案子是个烫手的山芋，谁都不敢接受，推来推去的，报到老约克那边了。
老约克也是头疼，虽然他不在乎冤枉一个小姑娘，但作为一个老警察，他当然明白这个案子如果办的不好，老闸捕房的名声可就臭了。
他还是要点儿荣誉的。
于是乎，直接就把案子丢给政治股了。
因为这个案子涉及日本人，政治股接手调查，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丢给政治股，那就是丢给程默了，因为老闸捕房政治股现在程默是负责人，他推不掉的。
“那三个日本浪人呢？”程默也想找约克谈一下，不接这个案子，问题是，他也明白，就算去找了，也估计没啥用。
当然，找还是要找的，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不让约克许点儿好处，那怎么行呢！
“已经被保释了。”
“保释了，谁让他们保释的？”
“宫本喜多郎，程探没签字，但也没反对。”吕乐解释道。
猜到了，程培生不想得罪宫本，但又怕被人骂，只能是装病，当做自己不知道，不知情，当鸵鸟。
程默知道，这人一保释，想抓人可就难了，只要这三人跑去虹口日租界，谁敢，谁又能去抓人？
其实这个案子，小姑娘已经输了，哪怕这三个日本浪人就是罪犯，但根本惩处不到对方，意义何在？
“那受害者小姑娘呢？”
“哎，别提了，小姑娘现在可惨了，洗衣店知道她被日本人糟蹋了，就解雇了她，家里人也嫌弃，还有原本定了一门亲事，那家人也上门退婚了。”吕乐叹了一口气道。
“你，去打听一下，这小姑娘家在何处，一会儿随我去瞧瞧。”程默心思一动，吩咐道。
“头儿，你真打算接下这个案子？”吕乐惊讶的问道。
“要不然，给你一个机会？”程默合上卷宗，冲吕乐一笑道。
“行呀！”吕乐倒是一点儿不害怕。
“算了，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扛不住这事儿，还是我来吧。”程默也没想到吕乐会有这般的担当和勇气，倒是没看错人。
“头儿，那我去了。”吕乐嘿嘿一笑。
“赶紧去吧，别耽误事儿。”程默点了点头，这个案子，他得找老约克好好谈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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