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君稽恳切的说了一声,可没有一人起身。
他无奈之下,继续说道:“其实,我师兄方凌渡......于多年之前,便已经故去。”
庄君稽这话一说完,场间立刻出现了一片惊呼。
庄君稽道:“那次我饮酒误事,被飞鱼堂的人偷袭,是师兄拼死救我。”
“师兄伤重,临死之前对我说,不能让弟兄们知道他已经死了。”
“师兄说,若兄弟们知道他死,必会找飞鱼堂报仇,到时候,会有无数人因他而死。”
“师兄还说,他想创建帮会,不是为了飞黄腾达,不是为了身份地位。”
“他说他只是想让在码头上卖力气的兄弟们有个家,谁被欺负了,家里人能为他出头,若没人被欺负,那当然就该好好过日子,不能去欺负人,不该有的打打杀杀,那就不要有。”
庄君稽说到这,嗓音已有几分哽咽。
“师兄还说,他死之后,务必做到让人以为他还活着,他说,我是师兄,却从没有要求你什么,今日之话,也不算要求,而是请求。”
“师兄说,他所希望的,只是大家都能安安稳稳的生活,都能活的踏实也有尊严,受累可以弯腰,受气不能低头。”
庄君稽说到这,朝着青鸟楼的汉子们,重重叩首。
“我隐瞒了此事,甚至因此还为师兄招惹骂名,此我之罪。”
他看向众人:“今日,我将此事向兄弟们说明,若兄弟们要责罚我,尽管上前。”
他说完这句话后,灵山奴大声说道:“方大哥已经故去多年,但他永远都是我们青鸟楼的大当家!”
众人也都抱拳道:“方大哥,永远是我们的大哥!”
庄君稽再次叩首:“我代师兄,谢过诸位。”
林叶站在那看着,此时心中
有几分震撼。
庄君稽已是武岳境的高手,就算是朝廷里的官员见了,也要以礼相待。
可此时,他朝着这群普普通通的汉子们跪下去磕头,没有丝毫的迟疑,也没有丝毫的虚伪。
林叶想着,这个侠字,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但一定属于庄君稽,一定属于方凌渡。
这些年来,庄君稽为了造出方凌渡还活着的样子,一定也很辛苦。
辛苦可撑得起,心里的苦,怕是已经压的他直不起腰。
庄君稽那一身病弱,大概也与此心病有关。
庄君稽道:“我这一生,以不昧良心为追求,可今日,我大概要小人一次了。”
他看向林叶道:“以后若我不在云州,青鸟楼的兄弟,需请你照顾。”
林叶当然知道庄君稽为何会说出这句话,以外力开窍之法,让庄君稽一步踏入武岳,可这最多只能维持一年寿命。
庄君稽起身后大声说道:“若觉得我还可信,兄弟们便要记住,林叶,是青鸟楼三当家!”
所有人起身,抱拳朝着林叶拜下去。
“三当家!”
林叶道:“我没资格做青鸟楼的三当家,但我永远是青鸟楼的朋友。”
庄君稽道:“你可以不做,但他们要认。”
林叶道:“那就不做,庄大哥放心,青鸟楼有事,我必会在场。”
庄君稽知道林叶固执,所以点头道:“你按你心意做事,不用觉得是对不起我们。”
林叶:“多谢!”
他此时心中并不平静,因为他确实是没有想到,青鸟楼的大当家方凌渡,竟然已经故去多年。
庄君稽为了青鸟楼的汉子们,硬是能忍住不去报仇。
这些,才是江湖应该有的样子吧,不......该是组成江湖的一部分。
可林叶认为自己做不到。
若他是庄君稽,在方凌渡伤重而亡后,就应该已经杀进飞鱼堂了吧。
庄君稽不去,是因为他知道,就算他不带青鸟楼任何一人,这事最终也会成为尸山血海的结局。
他孤身一人去报仇,以他那时候的实力,必死无疑。
青鸟楼的兄弟们,也必会再去为他报仇,没了他,这些汉子们会死伤无数。
当初,施红烛接任飞鱼堂总舵主,不只是庄君稽一人喝了七十二碗酒。
她也喝了。
她说,庄大哥你能忍住不报仇,是为青鸟楼兄弟们着想,我飞鱼堂也因此而少死许多人。
她还说,当初飞鱼堂偷袭你,导致方大哥死,这件事我会和你一起保密,我也会尽我所能让飞鱼堂和青鸟楼,相安无事。
所以才有了庄君稽所在,飞鱼堂退避这个说法。
她以狠厉手段得总舵主之位,却不想以狠厉手段造成江湖杀戮。
她抢这个总舵主,只是想让江湖稍稍太平些,她狠厉,只是因为不狠厉便抢不到。
这些事庄君稽没有说,可林叶大概能猜到。
为了不死许多人,庄君稽制造了一个假象,施红烛也制造了一个假象。
可因为这个假象,她和庄君稽都付出了代价。
飞鱼堂名存实亡,就算一息尚存,怕是也难以再于江湖立足。
而庄君稽,只有一年寿命。
林叶深吸一口气。
江湖啊......
婆婆说,不外乎恩怨情仇。
婆婆还说,放下与不放下,都是人间最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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