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兜转转将近一月后,文争终于带着全家抵达了山西崞县。
为了躲避朝廷追杀,一路下来文家人可没少吃苦头,官道不敢走,平原不敢去,被那当贼头的孙女婿派来的人带着翻山越岭穿林涉水,折腾得文争一把老骨头差点散架,也让他无数次将远在娄烦的文成骂了个狗血淋头。
若不是他机灵,那不孝子就得害得文家满门抄斩了。
至于那当贼的孙女婿……他不敢明目张胆地骂。
进宁武关的路已经被朝廷大军给封锁了,如今他们一家人只得躲在崞县以西的群山里,等那当贼的孙女婿接他们全家去投贼。
晋西望族文家满门投贼,这是他文争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抵达崞县群山第二日,接他们的贼终于来了。
原本守在谷口的数千明军像受惊的鹿群一般,突然间一窝蜂涌上旁边山梁上的大营里,紧闭营门,弓手火铳手纷纷登上箭楼,火炮排排架在大营栅栏后面,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没多久,西边突然出现一支旌旗招展的骑兵,清一色火红披风火红盔甲,约两三千人,沿着山谷呼啸而出,视那座明军大营若无物般,径直出了谷口,在山谷外的坦荡平地上耀武扬威地转圈圈。
旁人看来,这支火红色骑兵真乃豪气干肠,威风凛凛,可文争却不停跺脚暗骂:“狂妄至极,狂妄至极!”
他是怕明军又从大营里杀出来,堵住谷口,截住他们回宁武关的路。
这时,为他引路的一名小贼已经跑到旁边一座山梁上,冲着谷口外耀武扬威的骑兵挥舞一杆小旗。
那支骑兵当中迅速出来十数骑,还牵着数十匹马和几辆马车,直奔他们所在。
“文老先生,大将军到了,可以出来了。”山梁上的小贼回头大喊了一句。
文争这才嘟囔着带三十几口穿得破破烂烂饥民似的文家人走出藏身的山坳。
十数骑眨眼到了跟前,为首那人正是秦川,大热天不仅穿着厚重的盔甲,还披了一条绣虎披风,头上流苏铁盔,脚下描金鹿皮战靴,穿得整整齐齐,风骚至极。
文争知道,秦川这是想让文家人看到他们文家的姑爷有多英武帅气。
果然,他那几个不争气的孙子就看得两眼冒光。
“岳祖父大人一路上受苦了。”
秦川已翻身下马,来到他跟前,恭恭敬敬地抱拳一揖到底。
文争迅速换上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也客客气气也一揖到底,道:“大将军言重了,有劳大将军亲自远迎,老汉诚惶诚恐,于心难安。”
“岳祖父大人客气了,此乃小婿份内之事。”
“大将军日理万机,为天下百姓呕心沥血,老汉无德无能却劳费大将军,真真折煞老汉也。”
“岳祖父大人……”
“你们别惺惺作态了。”
秦川和文争相互一揖又一揖的似乎,文争那年仅八岁的小孙子忽然站出来打断了他们。
“姐夫,我想吃肉,吃热乎乎的肉。”
小家伙走到秦川面前,可怜兮兮地说道。
因为怕引来朝廷追兵,这大半个月来文家人从不敢生火做饭,一路吃的全是干粮。
秦川听得好笑,低下身笑着问道:“小舅子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文不采,祖父给取的。”
“嘿,你祖父真会取名,来,姐夫带你去吃热乎乎的肉。”
说着,秦川一把将他抱到自己的坐骑上。
见过文争的老婆、另外两个儿子、女儿女婿和几个孙子外孙之后,秦川便大手一挥:“派几个人去打些野味回来,赶紧的。”
“岳祖父大人,请吧。”
“大将军请。”
没多久,秦川便带着文家人大摇大摆地在明军的眼皮子底下往宁武关而去。
途中他手下打来两只野羊,秦川让队伍停下休息,让文家人换上干净衣服,并架锅生火,一只羊炖着吃,一只烤着吃,吃得文不采肚子圆滚滚的。
队伍在宁武关不做停留,而是径直南下静乐县。
到了静乐之后,秦川让文家人下马车,然后带着他们来到早已准备好的铁轨车旁。
第一次见到铁轨和轨道上那一长串车厢时,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文争也不由瞪大两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此车通往何处?”文争惊奇之际,连惺惺作态也忘了。
“娄烦黑山堡。”秦川笑着回道。
“你是说,由静乐至娄烦数十里,全铺上了这些铁条”
“不错,这叫铁路,也可以叫铁轨。”
文争愈发难以置信,一双老眼瞪得更大了。
秦川亲自拉开第一节车厢的车门,笑道:“岳祖父大人,请上车吧?”
“这……可安稳?”文争犹豫了。
“放心,安稳得很。”
秦川话刚说完,一旁的文不采早已猴子似的窜上了车厢。
他爹妈担忧他的安危,想跟上去,却又不敢走在文争前面。
文争又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登上了车厢。
没多久,车前的马夫扬起鞭子,在六匹骏马的牵引下,这列有八节车厢的轨道车平稳地朝娄烦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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