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姨娘和裴妙晴说起这件事,很不高兴,“你爹是把大姑娘宠到天上去了,哪家女儿会自己相看丈夫?说出去真是丢人。”
裴妙晴想了想说:“如果阿爹待我们一视同仁,以后挑选夫君,也准许我们去瞧瞧,不失为一件好事。”
白姨娘叹气不停,裴妙晴却不在乎,三皇子这样的身份,她瞧不上,真被她放在心里头供着的,还是那天高高在上的瑛贵妃,而最属意的人,还是齐王。
这天正是卫长玦登门的前一日,岚意在屋中准备着自己出嫁需要的绣品,风荷园里正是忙乱的时候,外面忽然传进来信儿,“三姑娘来了。”
岚意不知她过来做什么,抬头道:“就说我这里忙不得闲,等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好了,再请她过来坐坐。”
谁知裴妙筠仗着没人敢真死拦她,直直地就往里走,打起帘子就道:“咱们是亲姐妹,我可不计较长姐屋里乱不乱。”
岚意懒得和她多说什么,指了指一旁的红木椅,“那三妹妹就先坐那吧,今儿没什么可招待的,我院子里的人,都有事要做。”
裴妙筠却径直走到她身旁,拿起桌上的红绸绣品连连惊叹,“长姐出嫁用的物什,就是不一样,这戏水的鸳鸯,赛活的。还有这衣料上的莲花,和夏天湖里的,没什么两样。长姐不愧是我们裴府的嫡出大小姐,这些东西全是顶好的,我都挪不开眼了,要是以后我出嫁的时候,有长姐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甚少会夸赞有关岚意的一切,眼下这么说,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岚意当即就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谨慎问道:“三妹妹是有什么事吗?”
裴妙筠似乎有些尴尬,看了看四周,“你们都下去吧,我和长姐说些贴心话。”
屋里的丫鬟都望向岚意,尤其是凝芙,一脸的不愿离开,但岚意不想在裴妙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盼着她讲完了就赶紧走,因此立刻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等到人走光了,小屋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一丝清香从香炉里袅袅蒸起,岚意手里的整理的活儿没停,直接就问:“可以说了吧?”
一句话方落,裴妙筠就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就要一边软软地往下跪,“长姐,先前那些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希望你不要和我这个做妹妹的计较,你就当我年纪还小,一时走错了路,现在,我是真真正正地悔过了。”
这一嗓子和夸张的动作把岚意吓了一跳,她顺手就去抬裴妙筠的手臂,皱着眉说:“讲话就好好地讲,这样是做什么来着。”
如此一拦,裴妙筠跪是不跪了,哭腔却还在,“长姐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在这里哭死好了。”
虽然看出裴妙筠是干打雷不下雨,但岚意没那个精神和她斤斤计较,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人,裴妙筠害她的时候,也没说真往里添些什么要命的毒药,而且这丫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肠,相比裴妙晴就更好对付,于是岚意顺嘴安抚了两句,“事情都过了,不谈什么原谅不原谅,姐妹之间也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不然阿爹得心凉了。”
裴妙筠一时有些转不过弯,她不晓得岚意这话是原谅了还是每原谅,接下来的话就在嘴边打转,不知道怎么说出口才好。
倒是岚意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既然来了,话是得说明白的,直接就抛出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裴妙筠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说出心里话,“长姐,你知道的,我是个庶女,这一生怕是找不到什么好人家嫁了,我听说明儿三皇子会来咱们裴府,我想让你带我去看看那场面,若是被……被哪个侍卫看中了,对我来说,也是段不错的姻缘。”
岚意盯了她一会儿,直盯得裴妙筠无地自容,就在她按捺不住性子想发火时,岚意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其实你是想着,若是被三皇子看中了,就能入恭王府当侧妃了吧?”
裴妙筠大惊失色,虽然极力想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却没能掩饰住,她万没想到岚意这么了解她,一时只有干巴巴地笑,“长姐说什么呢……”
岚意的眼神却叫她躲无可躲,“我在问你,你是不是想被三皇子看中?”
裴妙筠又羞又恼,被迫得无路可逃,只能跺脚怒道:“你不想带就不带,在这里臊皮我做什么?都是一个屋檐下长大的姐妹,行事说话永远是这么小气,真没有一点做姐姐的样子!”
然后她转身就要走。
可岚意的声音在她身后悠悠响起,带着抹不去的笃定和沉稳,“你站住。我可以带你去,即使你的目的,是我未来的夫君。”
裴妙筠就这样僵在了原地,半晌才转过身来,不可思议而不太信任地问:“你竟愿意带我去?”
岚意点点头,淡然道:“我愿意。但是你别急着高兴,我要把这中间的道理,都和你讲得明明白白。”
裴妙筠听闻自己能见到三皇子,哪里还有别的话说?当即自个儿搬了个小矮凳,麻利地坐在了岚意下首,“长姐你说,我听着。”
岚意把手里的东西搁在桌子上,直直地望向她,“三皇子的事儿,你自己多半想不到还有这条路可走,我猜想是有人在你面前起了个头。”
看到裴妙筠愕然的神情,岚意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往下说:“这个事,和之前往我药罐子里添东西的事,也许都是在不经意间,被人这么拈了个引子,我不随意揣测拈引子的人是谁,你心里有数就行。”
裴妙筠忍不住道:“其实也不算引子,二姐姐她不过是……”
“好了,我说了我不揣测,你也不必说出来,自个儿心里有数最重要。”岚意截住她的话,少有的和气地道,“你知道,三皇子这样的人,早晚都要纳侧妃,与其说来的人是我不认识的,不如自家姐妹坐了那个位置,所以带你去,我是真的很乐意。”
裴妙筠的思绪一贯容易被人带着跑,闻言早把先前的事抛到九霄云外,满脸都是兴奋的笑容,“长姐说的可是呢,我是你妹妹,我们之间至少知根知底,而且我不会害你呀。”话出口后转念一想自己才害了岚意过去没多久,讪讪地补了句,“我得了教训,往后是肯定不会再害长姐了。”
岚意微微低头,勾了勾嘴角,“我自然是信自家姐妹的,而且你心思单纯,入府后与我守望相助,是个好事,可你也要弄清楚了,必须得是三皇子真的瞧上你了,我才会为你求这样一个恩典,如果他不愿,我一个小小臣女,也不能逼迫他不是?”
裴妙筠连连点头,“这是当然,长姐既然有这个心思,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岚意见她已经言听计从,话锋一转,“但你必须要明白,你今天来找我提这个要求,是不合适的,且不说我心里会不会舒坦,会不会再度和你争吵,若是你一意孤行地要过去,又没被三皇子瞧上,你得罪的,可就是两个人,未来在你的婚嫁大事上,我以恭王妃的名义向父亲施施压,你能落得什么好?”
一席话说得裴妙筠背后泛冷汗,她可没想过这里面七拐八绕的东西,全是凭着一腔子热血就往上冲。
“这……长姐不会这样的,对吗?”她硬着头皮问。
岚意见她总算是回过来一点味,淡笑着细细分析,“说白了,我们身体里都淌着裴家的血脉,我害了你,或者你害了我,真没什么好处,只能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之前的针锋相对,还能说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可等再过上几年,嫁人生子了,咱们还这么闹腾,且不说阿爹会为此伤心,单说咱们的孩子,再没有宛茵宛玉和我这样的感情了,你心里头就能舒服?”
裴妙筠很少被人这么有耐心地教导,她母亲冷姨娘平日里简直比她还要能折腾,虽说岚意的话依旧是在指责她的不对,听到耳朵里,令她难以舒坦,但人家好声好气儿,即使一时半刻没有回过味来,裴妙筠也不至于再度争吵起来,只是低着头闷声说:“长姐说的是,我知道了。”
岚意也不指望她从小养成的性子,一时半刻就能改了,不过再念叨两句,希望能借着这个给好处的机会,把裴妙筠和裴妙晴这俩凑一起便要作妖的小姐妹给拆开了,“我既然有心让你来恭王府做侧妃,就是把之前的芥蒂一并放下了,你呢?”
这话比挨骂好,裴妙筠会接,喜滋滋地连忙就说:“那当然,从前我对长姐有许多误会,但是自家姐妹,也不是深仇大恨,现在想想,我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竟然往你药里加那些东西。”
岚意这才抛出了真正想说的话,“你也知道,自己是鬼迷心窍了,这个鬼究竟是鬼还是人,你也最好想一想,你对我的误解多来自于谁,只消把那些事都过一遍,就明白了。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姑娘,如何能一下就得知藜芦和鸦胆子能对我有害?咱俩两败俱伤的时候,谁最得意?”
裴妙筠的眉心皱成了个老气的“川”字,呆了好一会儿,才说:“难道我身边那个懂药理的丫鬟,不是因为家里祖上开过药铺,而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岚意觉得差不多了,之后的日子,裴妙筠还是要自个儿去过,总不能她作为姐姐,去插手裴妙筠院子里的事吧。而且凡事点到为止,效果往往比尽说透了好许多。
果然裴妙筠离开的时候满面愁容,和往日的她大相径庭,恐怕这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再相信裴妙晴口中的什么话了。但是到了晚上,风荷院小屋里只有主仆二人时,凝芙听到了这件事,只差没气得背过气儿去。
“姑娘您是疯魔了吗?别人家的主母都巴不得自己的夫君一辈子也不要纳妾,你可倒好,还没嫁过去呢,连侧妃都帮恭王殿下寻好了,到时候是不是还得让殿下谢谢您啊?”
岚意眼睛亮了亮,“你说得对,到时候他要是正好看上了三妹妹,就是欠了我个人情,我可要好好想想让他拿什么来谢我。”
凝芙差点“哇”得一声哭出来,她简直不明白自家小姐脑子里是怎么想的,“还没进王府呢,先自己往里头塞个人,要是其他想攀龙附凤的人知道姑娘您这么大度,往后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往恭王府里塞,咱们还怎么好好过日子?”
岚意哭笑不得,拉着她的手,嗔道:“我是不是近来太宠着你了,什么话都敢拿出来指责我,我好歹还是你的主子。让三妹妹过去跟我一起看看恭王殿下,我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凝芙道:“姑娘可别骗奴婢,奴婢现在也是有脑子的人。”
岚意笑说:“是,你现在有脑子得很,我不骗你。你想,我和恭王殿下才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我能了解他什么?便是到时候他登门拜我阿爹,也不过是听他说两句话,根本不晓得他的人品。咱们做女子的,怕嫁错人,更怕用错情,倘若我带了三妹妹去,他一眼就瞧上了三妹妹,就如刚才所说,我便做个顺水的人情,让他多少欠着我些。”
“奴婢懂了,三姑娘总比其他人好对付。”凝芙转念一想,又问:“那要是没看上呢?”
岚意坦然道:“要是没看上,我也能借着这个机会摸一摸他对纳侧妃的态度,也许他另有中意的人,也许他对纳侧妃并不排斥,那我也会时刻告诫自己,不要傻乎乎就把一颗真心捧出去,也不要妄想着能从这个男人身上得到什么一生一世的情意,那之后的生活,就是另一种活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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