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道:“好了,你们小俩口都起来吧,朕知道长玦没有那么愚蠢,只是这件事宣扬出去,怎么查都有损天家颜面,朕只能先问着他。毕竟朕带你们来,是为了让北胡的人瞧瞧大顺人骑射上的本事,不是为了在这里闹笑话的。”
卫长玦反应很快,立刻拱手,“儿臣有一提议,事发之时不少人都跟在父皇身边,瞒也不好瞒,不如就按照岚意所说,告知所有人,刺杀父皇的人是北胡的细作,捉到后已经就地正法了,这样不仅能激起满朝上下同仇敌忾之心,还能让盗儿臣之箭刺杀父皇的人摸不清状况而心生惶恐。”
“这提议不错。”皇帝颔首,像是第一次认识到这个儿子逆来顺受给他带来的好处,和气地说,“刚才是朕委屈你了。”
卫长玦忙道“不敢”,皇帝言道:“你把坏事变作了好事,朕自有奖赏。待会儿你跟着朕,去看看他们都猎着了什么。”
卫长玦愣了愣,定在了原地,皇帝看到他模样,仿佛有些不耐烦,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沉声问:“还不快跟上?”
卫长玦这才有所反应,道了声“是”,又向皇后躬身行礼,没忘冲着岚意微微一笑,跟在皇帝身后出了帐子。
皇帝以前看到这幅模样,也许会觉得卫长玦不甚机灵,可这会儿顺眼许多,这不机灵就成了老实诚恳的好处。
皇后十分担忧,问菱角道:“本宫是不是也该跟出去看看?但本宫要说什么话,才能让皇上真正疑心到长泽身上?好不容易这个机会打压瑛贵妃,本宫不能错过。”
菱角想了想,却看向岚意,“王妃怎么说?”
岚意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上前一步,让皇后搭着自己的手,“儿臣觉得,母后什么都不说,大大地夸赞各位皇子才好。”
皇后不认同,“你不知道,瑛贵妃一贯骄傲,难得有她儿子手底下出事的时候,若此刻不追出个结果,以后更难说。”自然岚意刚才那种情况下冲出去为她儿子说话,皇后也感念,缓和了口吻,“你不在宫里生活,不明白这些暗地里争风吃醋的事,你怎么提议,本宫都不会怪你。”
岚意笑吟吟的,“母后既然不会怪儿臣,不如再听儿臣多说两句?父皇摆明了不想追究四皇弟,更不希望这个当口上出现什么丢面子的事,母后追着真相,就是和父皇的想法背道而驰,恐会招来贵妃娘娘的反击。更何况,父皇让长玦跟着已经给足他体面,父子俩的关系也许会因此好转许多,母后静观其变,任由心怀叵测的人偷鸡不成蚀把米,不是更好?”
皇后耳根子软,一边听,一边点头,“是,是,他们本来是要害长玦,现在没害成,指不定多生气,本宫这时候不能和他们计较,岚意说的也有道理。”
菱角笑了起来,“奴婢就知道,王妃是有好主意的。主子,您且摆出母仪天下的宽容来,皇上定然欢喜。这以后啊,主子身边有王妃在,奴婢可不怕您被欺负了。”
皇后瞪她一眼,主仆俩亲姐妹一般,什么话都敢说,“你就知道说嘴,刚才还把话抛给岚意,恐怕你也没想好我该怎么做吧?我看你是事后诸葛亮,不过有附和的本事罢了。岚意也别听她胡嚼,本宫是长辈,又是母仪天下的人,护着你们才是正理,怎可能被他人欺负。”
说是这么说,皇后自己也笑了起来,有个聪明人儿在身边,真是比乖巧听话的闷葫芦好多了。
之后果然如岚意所说,皇后没有表现出一点儿子被陷害的怨气,平和宽厚地夸赞了猎物最多的卫长渊,帮他向皇帝多讨了几样赏赐,还特特地和瑛贵妃讲,她两个孩子都如此有出息,必是她教养得当。
瑛贵妃没见过这样不和她针锋相对的皇后,震惊之余还要谢恩,这样一来,皇后已经唱了红脸,皇帝反而拿起了白脸的面具,没有一味赞扬,而是教导了卫长泽两句,说他办事还是有些浮躁不细致,围场里进来了细作,都没清查出来,要不是卫长玦在身边救驾,还不知会有什么后果。
批评也就罢了,偏偏还捧了一贯和他不怎么对付的兄弟,卫长泽憋着一肚子火认错,最后是以“如大顺与北胡开战,儿臣愿为先锋守卫疆土”终结,才换得皇帝一些好脸色。
而卫长玦当着众人的面,被皇帝赞扬,问到要什么赏时,他笑着向皇帝要了一匹小马驹,并说:“儿臣这是帮九皇弟讨的,九皇弟小小年纪已有大将之风,将来定会为父皇守卫疆土,护大顺子民安稳。”
一席话说得皇帝很开心,指着道这才是兄友弟恭该有的模样,将士们同仇敌忾之心也被激发了那么些许,有几位将军出列请缨要与北胡一战,皇帝很满意这样的结果,自己也没意识到,微笑着就往卫长玦的方向多看了几眼。
一贯被打压的嫡皇子忽然这么受宠,不少大臣暗暗吃惊,心想这风向莫不是要变了。
但相反的,人生一帆风顺的卫长泽第一次受挫,回到自己帐子里后,立刻就发了火,问跟在身后的卫长珩:“你不是说这次能让卫长玦翻不了身么?你看他今天跟在父皇身边,明明什么猎物都没打到,却比谁都风光,父皇是被猪油蒙住眼蒙住心了么?竟会把刺杀自己的人贴身带着。”
卫长珩低着头,确实,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这样的筹谋没经验,算计着算计着就把旁人都当成了傻子,实在失算,虽说卫长泽这样质问的口吻,让他觉得不大舒服,但寄人篱下嘴上只能认错:“我疏忽了,我没想到父皇盛怒之下,竟然这么快就想明白这里面的缘故,现在把罪责怪到北胡上,我们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卫长泽皱着眉,“这下好了,不仅没往三皇兄身上泼成脏水,还把我们自己弄得这么忐忑,万一以后三皇兄得父皇重用了怎么办,他本来就是嫡子,朝中那些脑子一根弦的文官都愿意为他说话。”
卫长珩赶紧说:“四皇兄放心,他流连天香苑的事也是一笔烂账,随便拿出来捅到父皇面前,就够了,我们先安静一段时间,把这一阵混过去,在他快要起势的时候,来个重重一击。这次是我的错,下一次定不让四皇兄失望。”
俩人的筹谋出了帐子就无人知晓,眼下皇后疲倦,在帐中歇个小觉,而岚意正跟在菱角身边学着给皇后泡茶,看着菱角熟稔的动作,岚意很羡慕地道:“不愧是在宫里呆久了的人,你这个手法,行云流水似的。”
菱角笑着道:“这本是奴婢该做的事,天天都要做,怎么可能不熟?王妃这样聪明,若是有心学,很快就能学会了。”
岚意摇摇头,手里拿着帕子偷摸把自己洒出来的一点水擦干净,赧然笑道:“烹调煮茶这方面,我像是没开窍一般,这双手笨得令人发指。”
菱角便说:“学不学也不要紧,主子也没学过这个,不还是做了正宫皇后?”
岚意想了想,悄悄问:“菱角姑姑,我一直觉着奇怪,为什么母后生得比瑛贵妃还美几分,却总叫瑛贵妃占去了风头?自然,倘若不方便答,你就不说。”
菱角眼里盯着茶,口中道:“这没什么不方便的,告诉您,还能给您个提醒。其实当初主子刚到皇上身边时,皇上还是挺喜欢主子的。可惜主子性子直爽,从小到大,虽然恪守着名门贵女应有的模样,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总觉得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就要同皇上直说,皇上一开始或许觉得新鲜,后来就有些受不住了。”
“受不住?”
菱角点点头,一点不隐瞒,“皇上这样的身份,也有无可奈何的地方,偏偏主子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有些话,她说起来不中听,即使是对皇上好,次数多了,皇上也不爱听,奴婢倒是觉得这件事也怨不得皇上,毕竟谁愿意每天看了那么多本折子后,还来听妻子的劝诫。”
岚意为皇后感到难受,“可母后这样循循劝导,才是贤妻应有的模样啊。”
菱角淡淡一笑,这个陪伴皇后几十年的女人,眼界开阔,有着匹配年龄的智慧,“王妃知道的事,皇上也知道,否则这么多年,贵妃娘娘如此盛宠,中宫之位早易主了。咱们主子的品格,远不是那些妖妖调调的女人能比得上的。只是贵妃娘娘出现得太是时候,奴婢有时候想,老天爷或许就是优待她,所以给她那样好的身体,和那样好的时机。”
岚意听着这话,似乎明白了什么,想了想说:“贵妃娘娘到父皇身边时,北胡还未作大肆作乱,百姓安居乐业,父皇心中一定很得意,正需要一个人与他共尝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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