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玉靠着岚意,戳了戳她怀里荣欢的小脸蛋,软软地撒娇道:“表姐就会说外人的好话。”
“总要看到夫君的好处,才能和这人过一辈子啊,若一眼看去全是缺点,慢慢地就变成怨偶了。”岚意温声教着她。
宛玉却任性地道:“成怨偶就成怨偶呗,我原本也不求着他有什么好。倒是长姐,你总瞧姐夫的优点,是因为,他根本没什么缺点啊,性情平和,把妻子放在心尖尖上,在朝廷上做事也得心应手,根本不需要妻子陪着一起忧心。”
岚意怔了怔,她确实没有想过卫长玦到底有什么缺点,想了好一阵子,才道:“他也有不好的地方,若是哪里都好,为什么当初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宛玉总觉得在影射自己,一时没搂住脾气,挺不客气地道:“避之不及是因为当时五皇子的事,怕给家人带来灾难,并不是觉得姐夫这个人不成。表姐只是让我一味接受那解骓,才讲要包容,恐怕真要您说,也很难说出姐夫的缺点吧。”
岚意生了孩子后,越发敏锐,听出这话里有些不快,但做姐姐的,对疼到骨子里的妹妹真计较不了那么多,仍旧笑道:“真要数缺点,也不难。你姐夫其实挺挑嘴的,好些菜不愿吃不爱吃,厨房得想破脑袋变着花样给他做,我也得哄着他,才能让他多吃两口;还有,他不同我吵架,从来不吵。”
宛玉好奇,“不吵架,这也算缺点?”
“当然算。夫妻在一起过日子,总会为这样那样的事口角几句,吵一吵也是乐趣,但你姐夫从来不和我吵,自己在一旁生闷气,过一会儿又来哄我。我都怕他这样下去,会闷出病来。”
岚意是忧心忡忡,宛玉听后却很有几分向往,言道:“有骨气的男人不就该这样吗,打落牙齿和血吞,到得妻子面前,还是那张温柔的笑脸。这样的男子,才是我心中丈夫该有的模样。”
岚意不认同,“现在可以这样,以后呢?以后他肩上的担子越来越多,难道次次都得让他一个人闷着,闷了过后,还要对我摆出一副笑脸?这样心中郁气越积越多,我们夫妻怎么能长久。”
宛玉没有经历过婚姻,并不知道夫妇间相处的道理就在这几句话上头。岚意慢慢悟出来的道理掏心掏肺交给她,她直接就弃若敝履,嫣然笑着,“我觉着长姐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有这样的夫君,天天哄着我,我得开心死了。”
岚意笑叹,“你呀,还什么都不懂,我也是昏了头了,和你讲这些做什么,你只需心里有个数,往后和解小公子好好地过日子就行。”
宛玉笑而不语,拿起旁边的茶盏喝了一口,这话,她不想答应。
岚意没在意宛玉的小任性,细细听着外面卫长玦和解骓说着话,心里还是满意的。如果说宛玉愿意放低些许身段,这个解骓,多半不会让她失望。
等外头席散了,宛玉也被送上了回家的马车,卫长玦说自己书房里还有些事要处理,先过去忙一下,这边凝芙便扶着岚意往主屋走,边走边道:“主子,奴婢总觉得表小姐有些奇怪。”
岚意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但只是说:“可能是快要嫁人了,心神有些不安稳,我当初要嫁给长玦,也是这么忐忑不安的。”
凝芙其实感觉到表小姐有些针对,可这话大喇喇地说出来,本来没事,都变成了挑拨,因此她想了想,说:“奴婢觉着吧,表小姐和解公子如果真有缘分,现在虽瞧不上眼,将来成了婚,慢慢地就会交心的,这件事,和咱们恭王府没有什么关系,王妃能不管就不管了比较好。”
岚意有些好奇,“从前你很喜欢和宛玉在一起玩的,为什么忽然这么抵触她?”
“不是抵触。”凝芙摇摇头,“奴婢就是觉得,听表小姐说话很别扭,总觉得她同您,有些生分了。”
岚意不是没有感觉到,但表姐表妹,是母亲那边的亲人,而且从前的情意不是假的,即便宛玉现在说话带点刺儿,她也宁愿认为那是性格使然,绝不肯相信是表妹要与自己疏远了。
所以等到宛玉五月里出嫁的时候,岚意给她添了许多嫁妆,算是自己的一片心意,解家也并没有委屈宛玉,鞭炮噼里啪啦放得震天响,一应布置都是上佳,看热闹的人,无不说解家为了娶媳妇,是下了血本。
然而洞房花烛夜的宛玉,心里委实别扭,解骓很少与女孩子说话,方一开口就脸红,在宛玉看来,这就是不男人,不大气。
烛火照得宛玉的面庞甚是明艳动人,都说新嫁娘是那天最美丽的女子,解骓觉得果然如此。
“你穿这样繁复的一身嫁衣,热不热?这会让想吃点什么吗?我……我不太会照顾人,你有什么想要的,就直接同我说,把这里当做自己家。”
解骓挠挠头,自己心里设想了许多,却没想到脱口而出的,还是这样寻常的话,委实有些懊恼。
宛玉明眸皓齿,是同龄人中顶漂亮的,解骓被她这么瞧一眼,脸就会又红上几分,然而妻子的声音清冷,像是没什么感情,“我还当,你会说一些一生一世的许诺,难道在你心里,只有吃吃喝喝这点事?”
解骓一下子有些慌了,他感觉到面前的人有些不高兴,小心翼翼地问:“我阿娘说,对待妻子,要多多关怀,我还当你会喜欢我这么问。现在知道你不喜欢,我不问了。”
宛玉心里苦闷,她想表姐出嫁的时候,一定不是这样的,卫长玦一定小意温存,举着手发誓,要对她一辈子好。
眼前这个榆木疙瘩,真是让宛玉心里最后一点指望,消散得一干二净。她说:“是这样,我阿娘说了,女子过早圆房,对身体不好,今晚咱们睡在一处,往后,你要不就睡书房吧?”
解骓怔了怔,其实大顺本就不提倡太早婚嫁,宛玉眼下已经十七岁,对于很多人来说,正值妙龄,即使圆房也不算“过早”。但妻子已经这么说了,他只温和地道:“好,你放心,只要你不答应,我绝对会以礼相待。”
但这样的回答,显然撞不进宛玉的心坎,这个时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一头小兽,胡乱撞着找不到出口,撞得胸腔里的郁气重得很,末了冷冰冰地说:“那就歇息吧。”
第二日那铺在床上的喜帕没有落红,解夫人难免有些担忧,喝了敬茶后,就委婉地问了出来,“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宛玉勉强笑道:“是,这两天日子不大好,小腹那里怪痛的,让婆母担心了。”
解夫人松了口气,三言两语把丈夫和儿子都打发出去,又让丫鬟把门关上,和气地说起私房话,“是要来癸水了吧?到时候我让厨房给你煮些糖水,喝下就不痛了。丫头,嫁到咱们家来,生儿育女,是要紧的事,但也要把身体养好,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就直说,别委屈自个儿。”
本来是关切的话语,落在宛玉耳朵里,就只得“生儿育女”四个字,她想,婆婆怕自己身体不好,不就是担心不能生孩子么。
她低下头去,说了个干巴巴的“是”。
解夫人皱了皱眉,觉得这孩子不大机灵,自己也算是第一天不立规矩的好婆婆了,如此关切,却连个“谢谢”都得不着,便也不想再多说,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然而这事儿终究是瞒不住,没有圆房,同亲家那边也要交代一二,免得他们以为是解骓的不是。岚意辗转从宛茵那里得知了这个情况,反而安慰道:“他们确实都还小呢,不着急的,等开了窍,就好了。”
当然自打表姐表妹都来了京城,女眷之间的集会也渐渐增多,恭王府从前收到的帖子,岚意未必愿意去,如今则会问明对方是否请了易夫人和解夫人,若她们俩在,岚意也愿意过去坐坐,和姐妹们说会儿话。
碰上宛玉时,姐妹之间原本就是无话不谈的,难免会问一句眼下圆房了没有,而每一次,宛玉都是两个字,“不曾”。
一开头倒也还好,可又过了一个月,六月里岚意听闻解骓越发不回主屋了,连吃饭一应都在书房解决,不免觉得有些奇怪,问及宛玉,宛玉也冷冷淡淡,说的是:“长姐不知道,他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他愿意睡哪就睡哪,我也不能把他拖到我身边来。”
可解骓身上,确实从来不见迟钝无知和不解风情,甚至卫长玦说,偶尔碰到他,谈吐之间,都觉得这个表妹夫,可谓是又聪颖又俊逸,等他日成材,必然是大顺栋梁。
岚意猜想大约是读书一道上,他确实很不错,偏偏不懂女人,盘算了一阵子后,晚上洗漱完躺在卫长玦身边,挺认真地说:“下回你若是再碰见了,就该教教他,怎么去讨妻子的欢心,宛玉是个好姑娘,可千万别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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