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就觉得对此事显得太过关切,有些后悔莫及,然而岚意已经自顾自地往下说了。
“因为上至父皇,下至我们恭王府,都已经得知真相了。这件事说开了实在是丢人,丢裴家的人,丢长福宫的人,也丢恭王府和煜王府的人。话说到这份上,你明明知道为什么,却还要和我打马虎眼吗?”
妙晴憋了一会儿,道:“妾身当然不知道。妾身只觉得,王妃既然得知了真相,就该为小郡主尽早讨个公道,为什么一直没有任何有关的消息传出来?王妃觉得妾身会对小郡主不利,所以多番试探,试探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伤心。妾身那天确实连小郡主的面都没见过,如何能和小郡主的死扯上关系?”
岚意道:“这就已经在扯谎了,当时我们所有人都在绮华宫里,你怎么可能连荣欢的面都没见过?为了撇清关系,越发得说一些看起很清白的话,小心到最后,弄巧成拙。”
妙晴抿了一会儿嘴唇,半晌才道:“你若是专挑我话语里的漏洞,我也无话可说,我说的这个没见面,不过就是没有和小郡主打招呼罢了。”
岚意的身体往前倾了倾,“何必到了这个时候,还嘴硬?裴妙晴,你好好想一想,你现在连求着紫珠帮你都不行,更何况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就算背后还站着个瑛贵妃,眼下也是鞭长莫及。我把你请过来,愿意和你好好地说上这几句话,不过是因为你和我,有同一个爹,不是顾及他的面子……”
她抬起手,菱角在一旁,竟然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只匕首,直接递到岚意手上。
岚意握着柄,轻轻地将它拔.出来,轻轻的脆响后,寒光闪过,妙晴几乎是“腾”得一下站起来,“你要做什么?!”
岚意这才续上方才的话,“不是顾及裴家的面子,我手里这把匕首,会直接捅进你的心脏!”
妙晴发现不论怎么做准备,不论怎么给自己打气怎么让自己镇定,都没有用,因为她裴岚意压根就是疯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给荣欢报仇!
“我没……荣欢的死和我没关系,你别拿个匕首吓唬我,我说了没见过她!”她回过头,就要往屋外跑,然而走到那扇门前,才发现已经被死死地锁住了。
猛然转身,似乎生怕岚意追过来,妙晴指着她,几乎是嘶吼着道:“你疯了,你快点放我出去!我是煜王府的庶妃,若是在恭王府出了什么事,你们只会吃不了兜着走!”
岚意一声冷笑,将那枚青玉佩丢在妙晴面前,叮叮当当的响声里,她问:“看得出这是你自己的东西吗?”
妙晴艰难地吞咽着唾液,半晌才说:“我不认得这是谁的东西。”
岚意追问:“你不认得?这是在荣欢身边发现的。这玉佩,是你那天佩戴的吧?慌乱之中,你没注意自己落了东西,直到侍卫们提醒,才回家翻捡,而后宫中有消息漏出来,你晓得了遗失的是青玉佩,更是在煜王府里借着打老鼠之名疯找,却没找到,是不是?”
妙晴双手握拳,“不是。这玉佩成色一般,到处都可以买到,你凭什么说它是我的!”
岚意笑了笑,“难道我弄错了?你就这么笃定?”
妙晴抬了抬下巴,“我自己的东西,我当然分辨得出。”
岚意忽然变了脸色,冷然开口,字字清晰,“那我告诉你,它就是你的。它也不是在荣欢死的地方发现的。我让人帮了个小忙,从你的梳妆台旁偷拿过来,一点没蹭到刮到,既然你的东西你能认出,那么妙晴,你若是半点不心虚,为什么要否认呢?”
妙晴傻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玉佩,以及和玉佩有关的一切,都只是岚意布下的局。
对方的一张脸冷若冰霜,“把你们请过来,就是因为我已经豁出去了。二妹妹,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喊你,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荣欢,究竟是不是你害死的?”
妙晴咽了口口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平常都能信口开河的她,这会儿忽然连张嘴的勇气都没有,岚意的眼睛里,像是映着匕首的寒光,直刺她的内心。
“长姐……”她弱弱地喊了一声,“我真的,我真的没有想要害死荣欢,我本来,我本来……求你放过我……别再问了,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
岚意深吸一口气,“好哇,到了这时候,还要说谎。菱角。”
菱角应着“是”,拿着匕首直接就冲着妙晴去,妙晴几乎要疯了,把门拍得山响,喊着“快来人救救我”,可岚意既然支开了慕禾笙又赶走了紫珠,一切就是已经做好了准备,外面哪里会有人应声。
眼看着菱角越走越近,妙晴尖叫一声,就要拿起一旁的花瓶反抗,可菱角不给她机会,一匕首下去,直接划伤了她的右臂。
妙晴惨叫,捂着伤口凶厉而疯狂地喊叫,有鲜血从她指缝里慢慢渗出,“你疯了,你们都疯了!菱角,你伤了我,知道有什么后果吗!我是堂堂煜王府的庶妃,我还是兵部侍郎裴大人的女儿!”
菱角却抬起手,直接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直扇得她脑瓜子嗡嗡作响。
憋了一个多月的仇恨,如今以语言的方式透露出来,深沉又震撼,“你是谁的女人,又是谁的女儿,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你杀了郡主,你杀了皇后娘娘临终前唯一的希望!你该死!”
她手里的匕首,已经见了血,如今那红色的尖儿对准着所恨之人,比方才更加吓人。
妙晴总算意识到,对方是来真的,而且对方是真的豁出出名声性命都不要,只为了帮荣欢讨回公道,她死命咬着牙,半晌才说:“你们这是屈打成招,强迫我认罪!”
岚意扶着肚子,缓缓地站起身来,冷然道:“是不是屈打成招,你心里最清楚。刚才你看到桂花糕,听到荣欢这个名字时,下意识的反应已经能说明一切了。你若和荣欢的死没有任何关系,应该只是疑惑,或者从容地吃下桂花糕。你的举动表情,全都在告诉我你就是凶手,还有什么可说?”
妙晴嚷道:“可是你有什么证据?我本来就和你不合已久,我担心你在桂花糕里放脏东西害我,小心翼翼也情有可原!”
“要证据是吗?”岚意直接就问,“你想要人证,还是物证?若是人证,看着你杀人的那个小宫女,当然就是人证。你若想闹大,咱们就直接去乾明宫说个清清楚楚。到时候定了罪,你的命,虽然不如皇子皇孙金贵,但也必然要以命抵命。至于怎么死,谋害皇嗣宫中都会施以极刑,加诸你身上的,一定会比匕首捅进心脏里,更加疼痛。你要是愿意那么死,死得那么不体面,咱们即刻就走。”
到得如今,真真假假已经让人看不清白,妙晴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有那样一个小宫女,可岚意信誓旦旦的模样,已经完全吓着了她。
“长姐,我,我不进宫。”
岚意逼问着,“不进宫,就把该承认的事情承认了,荣欢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背后究竟有谁指使,你要怎么弥补荣欢……这一桩桩一件件,我们好好地分说。”
妙晴先前接到了瑛贵妃的吩咐,说无论如何要顶着一口气,不承认荣欢的死同自己的有关,可到了此时此刻,哪里还能由得她选择,菱角手里的匕首,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在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除了坦诚,她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一声短暂的哭泣后,妙晴终于开了口,在磕磕绊绊的讲述中,岚意终于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听到荣欢是被眼前这个女人无意识地捂住口鼻窒息而亡,她的手,紧紧地握住了一旁的桌角。
孩子何其无辜,竟死得这样惨!
“长姐,我真的没想过她那么狠,真的让我拿荣欢的命去换……”
之后的哭诉,菱角几乎都没听见,目眦欲裂地站在原地,拿着匕首的手抖着,妙晴瞥见一眼,吓得忙说:“我认了,我已经都认了,可原本,这些是瑛贵妃的安排,我也无法推拒,她捏着我的命,和捏着一直蚂蚁一样。”
“胡说八道!”岚意驳斥,“你不想作恶,她又能把你怎么样?你的父亲,你的母家,都堂堂正正地摆在哪里,谁敢逼着你去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无非就是为了那些恩宠,你就肯搭上自己亲人的性命!”
“无非就是为了那些恩宠?”妙晴猛然抬头,像是被戳到了内心最看重的地方,所以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长姐,你有恩宠,你有地位,所以就能够站着说话不腰疼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庶女,想要在皇子府站稳脚跟,得有多么难。”
岚意看着她,“庶女又如何,庶女不做个良善人,就活不下去吗?妙筠同样是庶女,可她现在的日子,远比你好一百倍。”
“呸,那算什么好日子。”妙晴狠狠地说,“她的夫君,连给我的夫君提鞋都不配,我能有如今这一切,都是自己争取而来,你不懂,妙筠更不懂!”
岚意点点头,冷然道:“好啊,好啊,你心高气傲也罢,为自己争取也罢,为什么要拿别人的性命做垫脚石?!”
妙晴憋着一口气,却到底是理亏,最终只低下头去,“长姐,让荣欢折了性命,是我做的最大的错事,但那也是瑛贵妃相逼,才铸成大错。以后我愿意为恭王府做牛做马,哪怕你让我和瑛贵妃作对也成,我们姐妹俩联手,一定给荣欢报了这仇!”
岚意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瞧瞧,三言两语,把自己撇的多干净啊。”
妙晴咬了咬唇,“不然呢?长姐,大错已经铸成,你就算杀了我,荣欢也回不来了,你总不会做出让阿爹伤心的事吧?更何况,如果宫里面已经查清了,却迟迟不对我动手,就是因为牵一发而动全身,长姐你总不会违背皇上的意思吧?”
岚意明白,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明明已经犯下了滔天大错,却还是能给自己找到借口和退路,仿佛只有自个儿的性命才值得珍惜,其他人的,不过是一块垫脚的石头罢了。
岚意淡淡地道:“动手。”
菱角应声,拿着匕首,指向裴妙晴,“裴庶妃,既然你已经承认,就该承担后果,奴婢以为,你两只手将承宁郡主害死,不如就废掉两只手,如何?”
妙晴不可置信,望着岚意,“长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承认,也认了错,甚至愿意和你一起,找瑛贵妃的麻烦,你竟然还要废了我的两只手?那我以后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岚意像是被她气笑了,“我还想问问你,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旁人的命没有你的金贵,所以一条命换你一双手,你还吃了亏?裴妙晴,你够了,你真是让人恶心。”
菱角冷着一张脸,一步步逼近,“奴婢从前是做过粗活的人,您若是想挣扎,想必挣不过奴婢,如果一不小心,多添了几道伤口,受苦的还是您。”
妙晴捂着之前的伤口,一步步往后退,“不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煜王殿下的女人,我身后是贵妃娘娘,你们若是动了我,贵妃娘娘也不会放过你们!”
岚意嗤笑,让菱角停了停,颇认真地解释,“你以为,瑛贵妃为什么会让你来动手?她以为我不敢动你,或者说,动了你,也是窝里斗,到头来咱们姐妹俩连带裴府,一并被拖累。妙晴,你真是太傻了,从你被瑛贵妃选定为杀害荣欢的那个人起,你就注定了再无恩宠,你以为,她会容许自己儿子放在心坎的人,有什么污点吗?”
每个字儿,都把妙晴先时做的梦击碎,她并不是个笨人,只不过身在其中,难以看清,如今有岚意这么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她瞬间就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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