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困局,一般人早就慌慌张张。
而赵无疆不知为何,没有什么紧张忧心的情绪,更多的是一种平和,一些沉默,一点坦然。
他好像真的成长为一位天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的强者。
夜色朦胧之下,一边画符,一边仰望星空的他,心中有种说不出的荒唐感。
他赵无疆是谁?
他不是一个假太监吗?
不是应该独霸后宫,作威作福,守着自己一块地盘沾沾自喜的假太监吗?
他怎么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好像从他开始掌握有权力,开始修炼武学,开始了解以前不曾了解的更多更宽广的东西之后,他就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他其实一开始想的,就很简单,只是想要通过权谋一步步登上高位,最后做上宰相,赢得女帝,走向人生巅峰,成为一个妻妾三五个,孩子一群,门生遍地的富家翁。
仅此而已。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可世事难料。
他本可以安贫乐道,没有太多忧愁,活到世界崩塌。
也许他什么都不知道,真到了世界崩塌,他只会认为,大夏流年不利,天灾频频,这场灾难不过是大了一点罢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切都会过去。
只是他如今知道了真相,荒唐与残酷将要发生在他的身上。
除非有价值,能够在世界崩塌后被带走,不然这个世界土生土长的人,都会死于这场毁灭。
而他赵无疆,非常有价值,又因为太过有价值,所以不得不死。
听起来就操蛋。
但又很真实。
有的人死于无辜被波及,有的人死于怀璧有罪。
谁让他气运满满呢?
“唉。”
赵无疆仰望星空,星光入眸,他一声长叹。
只是叹息,并没有颓然。
他画完最后一张云篆破妄符,揣入怀中,向着寝宫行去。
披着衣,掌着灯,步伐缓慢,而又坚定。
他背影渐渐融入夜色,只剩一团朦胧昏黄的灯光。
他好像一直忽略了什么,忘记了什么事情。
这件事对他十分重要,但他身陷困局,当局者迷,一时不曾想起。
也许等他清醒明白过来,世界已经崩塌。
————
回到寝宫里屋。
女帝听见房门推开的轻响与昏黄光晕的靠近,她浅睡醒转,揉着迷蒙的眼眸,抿嘴浅笑盯着赵无疆。
有一抹娇憨。
赵无疆温润对她笑的模样,让她越看越喜欢。
她又揉了揉眼眸,赵无疆看上去,身影朦朦胧胧,似乎周身有些一层层弧光,又像是一张张画,堆印而成。
她想起一桩趣事。
赵无疆在许久前的某一天,曾跟她分享京都商会拍卖会的一些事情。
告诉她,大夏国画裱画师,有一门手艺,可将一副画,揭开三层,每一层几乎一模一样,只有细微但极其重要的不同。
她曾追问,但赵无疆卖了个关子,并未与她细说,再到后面事务繁多,这件事,她和赵无疆都忘了。
她不知道的是,赵无疆当时卖关子想要告诉她的,是赵无疆当初福临心至的感悟。
画揭开三层。
外面在最表面,最先沾染墨渍,光鲜明媚,如同人的外表。
最里面一张,墨迹淡薄,却长年累月受墨渍侵染,早已深邃入微,就像人的灵魂。
一直藏在最外面的画纸里,平日里不得见,就算有幸见到,看到的也是淡如水,似乎是虚影一般,可灵魂的深邃,力透纸背。
人如画,一层皮囊,一层血肉,一层灵魂。
而赵无疆,只是赵无疆,又不是赵无疆,更不只是赵无疆。
他就像女帝如今朦胧中所见,似一张张堆印起来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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