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什么时候开始？”孟承跃跃欲试地踮着脚尖，快要等不及了。

“再等会儿。”时间即将走到十一点，任明睿望着傅千蔓家时隔半年再次被点亮的灯光，通过四人群组语音对讲道：“小菡，再过十分钟下来。”他斜了孟承一眼：“你，去那边等着。”

孟然拍拍裤脚上沾的土灰，关掉手电筒来到他身边：“高咏思说的藏身地是那里。”

“好，咱俩也走吧。”任明睿先行一步，和高咏思那晚相同，蹲在草丛间望傅千蔓的窗户，和停在楼下的车。

待到任明睿走了，孟承凑到孟然身边嗅嗅，问了他今晚见到他哥起就一直好奇的事。“哥，你在用和他的一样的洗发水啊？”

孟然淡定地回：“嗯，挺好闻，他推荐我就买了。”

“唉，看看，谈恋爱了就是不一样，连你都能改性子。”孟承一脸天真地感叹。

“你话太多了。”孟然没再理他，去和任明睿一同蹲在草地里，对着语音通话道：“孟承，能看见我们么。”

孟承张望：“看不见。嗯嗯，一点看不出那边有人。”

“好，等着吧。”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任明睿又摸到身旁人腰上揩油。

今天下午，任明睿给十多个废车场和二手车交易市场打了电话，一番比较后，以几乎白给的价钱搞来一辆临近报废但还能正常使用的傅千蔓同款车。拉上孟承和任明菡，四人在傅千蔓家楼下重演起高咏思陈述的故事。

“嗯，这是好办法，不拉上孟承的话。”“嘿嘿，咱们不是没人嘛，总不能劳驾方哥来干这事吧？”任明睿听见任明菡报告开始下楼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摸着黑问：“你为什么讨厌你弟？”

“因为他让人讨厌。”孟然停顿，道：“你小时候问过我这个问题。”

“记性不错啊。那么小，我以为你把我们的事忘得差不多了。”视线中任明菡跑下楼到车边进入驾驶座，紧跟着孟承钻进了车后座，任明睿站起来在此叫停。

来到两人身边，孟然围着车走了一圈，“明菡，你一路发现孟承了么。”

任明菡看看任明睿，答道：“没有。这里太黑，师傅上了车我也看不清他的脸。”

所以目前看，高咏思陈述的内容可以实现。“那么接下来。”任明睿瞪着孟承，把他吓得一哆嗦，“你，下来，和我妹换个位置。”

“呃。啊？”陪他俩演戏，孟承自然听了剧本的梗概。接下来要他勒住任明菡，他能把握分寸避免让她伤到，但换过来不是要他的命？“我我我，我一定小心，不会让小菡受伤的！”他两腮抽搐地委婉道：“咱、咱不是力求真实嘛，角色换了怎么行？”

只听任明睿面不改色道：“就是力求真实，所以要试试靠胳膊能不能从后座直接勒晕一个人让他来不及逃下车。怎么，你是准备当着我的面勒晕我妹？嫌活得太久了？”

“不不不……”任明菡要是个一般的小姑娘，被她勒权当是和美女打情骂俏，可她是个能表演徒手拆活人的高手中的高高手，被她弄一下子，孟承觉得自己有可能咔哧一声头身分家。

而就在他冷汗狂流又不能直言自己查到任明菡底细之时，那天使般容貌的女孩回过头来，朝他露出一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微笑。

“师傅，辛苦你了。”

“我、我。”孟承不抱希望地眼泪汪汪看向孟然，不出所料，在他亲哥被车灯照亮的半边脸上见到一闪而过个可怕的邪笑。

孟然忍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无表情道：“愣着做什么，没听见他叫你和明菡换座位么。”

“徒弟，那个，我……来吧！”孟承挣扎无果，变成了英勇就义的模样，赴死般上身一挺，倒在驾驶座的椅子上。

“明菡，麻烦你了，记得要达到能勒晕的效果。”孟然最后补刀地说。

“哦，好的。”她抬起左臂飞快套上孟承的脖子，双手握在一起迅速向后拉动。任明菡身高劣势，勒住孟承有些吃力，于是一只脚蹬着驾驶座和车边的缝隙，一脚踩着前座间的扶手盒，重心悬空，把全身的力量加到了他的身上。

“啊啊啊啊——！”孟承两手像待宰的公鸡扑扇翅膀，在椅背上一顿胡抓，想抬起任明菡的胳膊像握着一块掰不动的铁栅栏，向后又勾不到她娇小的身姿。反抗无用，他好像看见阎王爷了，眼冒金星地感到黑白无常在向他而来。

手上没力气挣扎了，腿也蹬不动了，孟承即将失去意识时，眼前的白无常摆摆手，缠住他脖子的锁链终于没要了他的命。

孟承猛一顿咳嗽，差点脸上的血管都要爆开了，他撑着方向盘，迷迷糊糊听到黑无常说：“这么看，应该可以勒晕。”

白无常也说：“嗯，我妹的力气和男人比不了，我估计曹彦处理傅千蔓只需要半分钟。”

孟承听着两个魔鬼事不关己的对话只敢在内心大吼：去你的和男人比不了，我看你妹能把我们三个都杀了还有力气再分个尸。

“可以了。”任明睿拍拍手，“按我之前发在群里的定位，你载着小菡过去。等我们回到草丛那里准备好，给你指令就开车走。记得开快点，但别违章。”

当车灯劈着黑暗向前奔驰，任明睿立刻拉上孟然跑到马路边，没费力气地招手打来一辆出租车。“师傅跟上前面那个牌子xxxxxxx的黑色车！”

孟然从车窗向四周观察，“师傅，我想请问一下，这边每晚都有这么多出租车么？”

司机：“是啊，这是向程乾机场的近道，程乾那边半夜航班多。”

比高咏思经历的还要顺利，不用等红灯卡住他们也追上了车。任明睿刚才的狂奔还没缓好，气喘吁吁地说：“我以为追车是最难的，没想到是最容易的一步。”

“嗯，你。”倒车镜中有奇异的目光时不时打在两人身上，孟然不自在地动了动手，“没事了，你放开。”

任明睿被他牵动，这才发觉那会儿下示意拉住他的手一起跑。他不认为孟然会排斥和他牵手，但身边人确实有隐忍的尴尬神色，于是任明睿很快便注意到从驾驶座传来的眼神。

“冷不冷？”他没松开，反而用手套包裹住孟然的手。

“师傅，你怎么看同性恋啊？”任明睿冷不丁一问，把两个人都问傻了。不过孟然的情绪随即被他毫不遮掩底气所抚平。

司机难堪道：“正常，正常。”

“谢谢您，是个开明的人。”孟然回扣住他的手指，温柔地停驻在他堂堂正正的身影上。

一路跟到无人的烂尾楼，一切都和高咏思所说的相符。当然，这是不用实践证明他们也早就知道的事，毕竟，这里是上个案子苍霜用于藏尸的地方。

任明睿在高咏思所说的位置下车，“我们之前没查到帮苍霜运尸的同伙。”

“很可能是曹彦。”孟然望着四周空旷破败的楼房，风在钢筋混凝土中吹着萧瑟。黑夜之中，见清瘦的人在抱着胳膊摩擦，他解开大衣的扣子上前，却被挡住了。

“在你弟我妹面前还是遮掩点吧，我还没想。别着急，我会让你光明正大进我家门的。”任明睿打开群组的对讲：“小菡，你们进去了吗？”

任明菡：“进去了。在仓库里，门关上了，留了一个缝隙。”

任明睿：“好，你喊吧。”

在几秒钟后，冷风中带来了隐隐约约的救命声，便证明高咏思下车的位置距离确实听得见傅千蔓的声音。他们踩着烂石块来到仓库，一路上任明睿注意着周围的环境，见到在这片废墟之外不远处有一独栋的十层老楼。

他思考着，向任明菡道：“你再叫大点声，越惨越好。”

随着她扯着嗓子的哭喊声，那栋楼稀疏的灯光就像听见了统一的号令，一一关上了灯。任明睿不得不无奈地笑笑，好一群事不关己的人。

“可能这就是命运，是我们不能左右的蝴蝶效应。”他看这漆黑无月的深夜，松散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被吹走了。“你了解曹彦，他会做这种一看就是没计划过的行凶么？”

“不会。他喜欢自己动手处理一些人，但他会做缜密计划，所以我们才没抓到过他的把柄。那天，恐怕他只是去踩点的。”一栋高楼的最后一个光点在眼中消失，孟然轻轻地说：“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会问人的牙齿可不可以咬断钢针。”

任明睿：“傅千蔓长期被投针，而这种针只有二十二毫米。如果是我发现饭里有一截针头，一定会第一时间害怕剩下的半截是不是被我吞了下去。”

孟然：“傅千蔓那晚想去医院，所以会急匆匆扔下没有吃完的饭。于是曹彦见到她，碰巧有了一个时间地点都非常完美的机会。”

任明睿摇摇头，看了一出人间戏剧。

如果汤俊晤没有霸凌傅千蔓，傅千蔓自然不会打汤俊晤，曹彦便不会知道有一个老师动了他的孩子。没有被投针吓怕，傅千蔓不会那晚误以为自己吞下了针而急着上医院，就不会被去踩点的曹彦撞到。曹彦没有突然起杀心，也不会被像变态一样长期跟踪傅千蔓的高咏思看到他的行凶，就不会有最后，汤俊晤被虐杀的结局。

人行恶事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或许汤俊晤幼小短暂的人生，并不值得他们去同情。

“现在我们重演完了高咏思所说的。”一切都很完美，他所说的全部可以实现，孟然却凝重道：“有什么让我觉得不对。直觉告诉我是非常重要的事，但我说不上来。”

任明睿愣道：“真的？我也觉得哪里怪，看来不是我的错觉。”

“通过高咏思告知的地点和苍霜藏尸的仓库相同、和他阐述的曹彦性癖，我们可以推测他所说的是真的。但从今晚重演案件来看，虽然很符合逻辑，看似也没有破绽，却像少了点什么。”孟然略感遗憾道：“高咏思继今天的谈话后，再问他什么都强烈拒绝，想从他身上挖出线索比较困难。”

“他的强烈拒绝反而证明确实有事瞒着我们。”由于对那一晚发生的事没有任何先前的了解做基础，他们站在听众角度，思维只能被高咏思的话左右，这势必会让他们进入看不见的盲区。除非，去真正地探寻高咏思的人格和行为……

“从本人身上挖不出东西，也不是再不能挖掘他。”任明睿想到一条危险的路。老实说，他从没敢试过这么做，但现状并不给他选择的余地。

“你又有了什么办法？”

任明睿望着他，给了孟然一个安慰的笑容：“或许，我可以让自己变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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