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绮发觉刘晓宇今天不是一副被方陌欺负得面色如灰的怂样。注意到对面精神饱满的小伙子只喝汤不吃饭，她道：“几日不见，小刘同学好像圆润了呀。”

方陌瞅着他哼声道：“因为徐旋病情好转，最近汤家伙食异常好。唉，要说哪个年头都是你们这样油头粉面的小年轻吃得开，瞧给咱们小刘催得，我看你再待两天体重要上二百斤。”

“看小刘在喝汤，是很注意身材。”孟然随着他们笑，问刘晓宇：“今天中午回来了，他们家情况怎样？”

刘晓宇忙回：“汤家下午要去墓园祭祖，我跟着不太好。”他羞涩地挠挠头：“而且，那个，我这几天都是一个人在外勤，挺想大家，还是和大家一起吃食堂最开心了。”

“吃饭当然是大家一起最好了。”纪瑾冷不防地插嘴，语气听起来甚是不快。

孟然见她脖子上还有淤青没散开，关切道：“伤怎么样了？不要勉强，身体不行回家休息，这几天暂时不会有特别需要忙的事，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孟队办法很好用，不过和主编套话还是难。我动摇了一个怕事的记者，如果成功，他今天下午会约我见面谈。”以往听他温柔嗓音的问候，小姑娘总得支支吾吾害羞一阵，可今天中午不知纪瑾怎么了，不仅听到装不听地说公事，对孟然的话也回复地不情不愿：“我挺好，不用孟队关心。”

孟然无辜地眨眨眼睛，“心情不好么？”

“孟队，你不是明知故问。”她把汤勺放下，气鼓鼓地瞪着他：“我知道你跟陈老师性格合不来，总会吵架，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吧？”纪瑾望一眼躲在食堂最边缘角落里啃面包的人，咬着嘴唇心疼地不得了：“就算闹了不愉快，有什么不能好好解决，非要仗着他来的日子短孤立陈老师吗？”

“纪瑾，你误会了，他……”孟然还没来得及解释，她继续不忿道：“孟队也别找理由了。我说句不好听的，你这就是在搞职场霸凌，你看看陈老师，他现在和傅千蔓有什么区别？”

方陌在一边捡了个乐子，他新奇地打量起纪瑾：“小丫头，我记得你不待见陈老弟吧。倒戈得这么快，是看上人家了？用不用叔给你做个媒？”

“方哥别瞎说，一码归一码。我只是觉得他这么被欺负太惨了。”纪瑾说完察觉到桌上的气氛不太正常，看了一遍方陌和刘晓宇还有郑绮，她愣道：“怎么……你们都不帮陈老师啊？”

尴尬的空气在众人的眼神间凝结之时，孟然的手机响了。

他关掉闹钟，起身前冲郑绮无奈地笑笑：“你帮我解释一下吧。”

任明睿安静地撕着面包，起先有些干涩，而后逐渐尝不出味道。从群体中脱离的感觉，就像一滴水从墨汁中分离，那些围绕在耳边的谈话声，会变成别的声音，混杂着污浊的空气结成一团，一瞬间仿佛离他很遥远，而他坐在台风眼，出不去，也不敢被卷进风暴中。

“到时间了。”

他呆滞地又撕下来一块，刚塞进嘴里，剩了大半的面包便被夺走了。

“你看着我，还记得自己是谁么。”孟然紧张地问。

“我是谁。”任明睿故作迷惘地抬头吓唬他，转而嬉笑道：“我好像是你老公。”

他刚才仿佛整个人都坏了一样，吓得孟然手心冒了一层汗，自然听了这句玩笑也无法彻底放弃警惕。“你真的没事么，别骗我。”

“怎么说呢。”任明睿摸着下巴，边思考边道：“能体会到别人眼中的世界，感觉还挺新鲜的？大概是我道行不够，精神状态没问题。唉，而且今天是第一天，才三个小时，指望我变个人吗？”

“你刚才就是变了一个人。”孟然捏着手里的面包，听到他的肚子叫了。

任明睿摸摸空瘪瘪的肚皮。“面包还我啊，饿死了。”

孟然将面包放在桌角，却不让他拿，而是走前对他说：“面包我吃。你等着。”

坐在食堂另一端的纪瑾听完了郑绮的解释，瞪着大眼看孟然去窗口从阿姨手中接走放在蒸锅里保温，早就准备好的四菜一汤，而后回到任明睿的桌前将饭推给他，并坐在对面吃刚抢来的面包。

孟然动作娴熟如行云流水，二人互动得一气呵成。她脑子就像停转了，颤颤巍巍指着他俩：“他他他们怎么回事？？我瞎了吗？孟队给陈老师打饭？不，甚至是提前打好的！”

方陌笑她：“观察能力有进步。你以为只是打饭？孟然前几天还给他做饭。”

纪瑾终于一口米饭喷进了刘晓宇的汤碗里。怎么她才不在一周多，关系能发展到这个进度。她想自己是不是错过了重要的进展？是不是再过两天他们就该领证了？她托着脸，好像眼中食堂的角落在冒粉红色的爱心泡泡，纪瑾痴痴呆呆地笑着自言自语道：“怎么办，他们好配哦。”

下午缉毒队送来了新的消息。当天和曹彦手下离开的另一名女人身份已查明，赵修竹把文件扔在孟然桌上时还怀着怒气地扫视了并排坐在一起的两人。

拿到的身份信息中，自然有女人的照片，任明睿举着照片打量，是瓜子脸，桃花眼，柳叶细眉。“虽说评价和比较逝者太不道德，不过你觉不觉得……”不得不承认，这位更漂亮，可以说是另一位受害人望尘莫及的颜值。他对着太阳晃相片纸，微微皱眉道：“哎，而且，我怎么看……”

孟然接话：“和傅千蔓有些像。”

“嗯，你也这么想对吧。她的脸型和傅千蔓是一个类型。”任明睿联想到缉毒队追车的事，既然当天跟曹彦手下走的确实是两个人，那么另一个相似的行李箱里装的，恐怕也是相同的东西。而曹彦为何只命人处理其中的一具，另一个却更谨慎地运走？他思考着，将关于曹彦的信息串联在一起，起身在白板上写字。

“看看我们的调查中直接有关曹彦的信息。首先，我们找到一名被曹彦谋害的死者，从这名死者身上，我们获知他有恋尸癖。第二，通过缉毒队追捕的过程，还有现在我们得到的信息来看，可以暂时推测出当天另一辆车里运走的也是受害者的尸体。”任明睿回过身注视孟然，给今天新添到白板上的内容画了个红圈。“而第三点，我们知道傅千蔓同样被曹彦杀害，而她的尸体，我们也还没找到。”

“恋尸癖……你的意思是……”通过他的话，孟然脑中骤地蹦出了什么想法。他迅速去将把半个月前安景川调查的关于制毒的资料抱了回来，找到其中一些内容后，接过了任明睿的笔。“当时安景川在调查毒品中有碳酸钙杂质。”

“对，我记得。”

“排查会掺入碳酸钙杂质的地点，最大可能是造纸厂，石灰厂和浆场等工厂，而看这个路线。”孟然从电脑中调出一张地图打在投影屏上，“那天缉毒队追车，虽然A车最后停在了一家没有任何疑点的餐馆，但从连山隧道出来后，前方有三处海港。”

“这三处海港附近都聚集有各大工厂。”任明睿在他将地图放大时，一瞬间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对。加上你说曹彦有恋尸癖，傅千蔓的尸体没有找到，另一位受害人也不知所踪。”孟然试探地向他询问：“我们是不是可以推测，曹彦有在藏尸。就像战利品，或是收藏品。我对这方面并不精通，不知道这么想是否有依据。”

“太有了！靠，我怎么没想到这点，你真厉害。”任明睿激动地抱着他的脸啃了一口，“那我们岂不是能直接挖到曹彦的老巢？”

“嗯，虽说怎么不打草惊蛇地排查工厂是个问题，但我们起码有了方向。”任明睿的吻没让孟然开心起来，他反而略带忧虑地注目着整理出的线索。

“怎么了，这件事做起来很困难么？”任明睿小心地问：“侦查这方面我也不懂，是不是有什么难题。”

“不。确实有难题，不过不是侦查上的。”孟然掂量着手里的资料，像在纠结着什么。良久后，他将所有的线索整理出一份，塞进了一个仿佛不是为自己的准备的文件夹。

任明睿看出了他准备做什么，“你想好了？”

一旦做出了决定，孟然的神色便不再有任何不甘或惋惜：“嗯。我们队的工作只是调查傅千蔓失踪案。找到了曹彦的重要信息，这件事不能由我们来僭越。”

对做/爱没激情，自己辛苦的成果也能拱手送人，这世上还能有会让孟然冲动的事吗？哪怕还不知他是谁，任明睿对这个男人的看法也没错过，他绝对是个当官的料。

他笑着说：“你把这个交出去，我们暂时可就没什么能跟进的大事要做了。”

孟然用他最熟稔的高深笑容道：“怎么，放松几天，你不开心？”

“当然开心。这样我每天晚上的三个小时也可以保证了，不用怕被工作耽误。但是嘛，咳咳，有件事……”任明睿慢慢地，又拨到了孟然的神经：“魂图明晚有活动，在职的老师都会去，有几个老哥跟我关系很不错，前几天也非想拉我一起吃饭喝酒的。当时我想查案紧张，时间不一定有，就没回他们能不能赴约，不过也没拒绝。”

孟然看他这幅不敢说话的模样，疑惑道：“工作上的应酬，你认为我会不答应么？”

会不会答应，还得看后话。任明睿轻轻嗓小声道：“杜令泽也会去。而且我每次跟他们吃饭……唉，你知道，那个场合闹起来很难控制的，我基本每次都是喝到耍酒疯在厕所狂吐……”

果不其然，一说了后话，他脸色唰得就变了：“身体是你自己的，你想喝到烂醉，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关。或者你不回家可以，第二天不来警局也可以，请自便。”

有段时间没见孟然拿反话怼他了。任明睿见他抱着文件夹朝缉毒队去，一朝回到了恋爱前的日子，又只能跟在他身边追：“你等等我，然然！唉，别生气啊，我话没说完呢！”

“你看你，气性怎么这么大！是不是又想让我给你送点凉茶和西瓜？”好说歹说才拽住他，任明睿笑着望他冷漠的侧脸，温柔地在他耳边哄道：“以前是以前了。今天之所以和你说这件事，是我想带家属去。就是不知道，那么乌烟瘴气的场合，我老婆愿不愿意出席。”

孟然以这个姿势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甩开了他的手。

“你想好了么。如果我在场，不会给你机会喝到吐。”

“想好了！”任明睿朝他敬了一个滑稽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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