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姨娘仍旧不肯松手,魏京华倒是不会受她摆布。
她两腿一晃,便从她的钳制中脱身出来。
陆姨娘还要往前扑,海桐眼尖,立时挡在她面前,“陆姨娘好自为之,我家小姐是看在老爷和二少爷的面子上,才没对您不客气,您若看不清现在的情形,惹怒了我家小姐……呵,别说替别人求情了,先掂量掂量有没有人为您自己求情吧?”
海桐这话一说,陆姨娘果真不敢往前扑了。
魏京华去了凤仙阁,在凤仙阁里转了一圈儿。
她把刘家弟弟的骨灰坛子抱在手中,至于其他的,对她来说都是身外之物,她并没有什么要拿的。
“小姐回来取什么东西?”海桐问。
魏京华笑了笑,“我只是在想,叫你们两个从驿馆里出嫁好,还是等魏敬贤入狱了以后从魏家出嫁好。”
“自然是魏家更有感情,从驿馆里出嫁好像不是自己的娘家一样……”海桐嘀咕了一半,脸上刷的涨红,“小姐!婢子还小呢,您说冬草姐姐就说她,老捎带着婢子做什么?”
“真不想嫁人呀?”魏京华戏谑看她。
海桐使劲儿摇头,小脸儿可怜巴巴的,“小姐能不打发婢子走吗?婢子不怕危险,也不怕奔波,只要小姐带着婢子,婢子生是小姐的人,死也做小姐的鬼!”
魏京华愣了愣,她念及自己的命格……担心姜家人得了势,登基坐上皇位以后,也会容不下她。
但转念想想,即便硬是把海桐嫁了人,就真的万事大吉了?她所嫁的男人,难道就一定不会像魏敬贤当年抛弃她娘一样,为自保抛弃海桐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如同殷岩柏……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足够亲密无间了吧?
然而还是会有意见相悖的时候,如今两个人却还是不得不分开了。
魏京华的脸色暗了暗。
“小姐不高兴吗?是不是婢子说错话了啊?”海桐有些忐忑,抠着自己的手指头。
魏京华摇头轻笑,“你既不愿嫁人,也没有心仪的男子,那就跟着我吧,只是日后多得是吃苦受累的日子,但你要记得自己今日的选择,省的后悔抱怨。”
海桐立时点头像小鸡啄米,“婢子不后悔。”
这边主仆两个还在说话。
外头却有小厮来报,“陆姨娘悬梁自尽了!求二小姐过去看看吧!”
魏京华闻言微微一愣,“看她刚刚的样子不像是要自尽的人呐?”
“人想开想不开的,有时候就在一念之间。”小厮喘着说道。
魏京华点点头,“大白天的,就算悬梁,这么多人伺候着呢,也立时就能被发现了,不至于叫她真的咽了气……人救下来了吧?”
小厮闻言,脸色讪讪,“是,已经救下来了。”
魏京华微微一笑,“就是说嘛,不至于这么多人,救不下一个悬梁自尽的。老爷也被请过去了吧?”
她说“老爷”,她没叫爹。
小厮微微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应道,“是……过去了。”
“嗯,那就更没我什么事儿了,这场合我去倒是不合适。”魏京华笑了笑,反而稳稳当当坐了下来。
小厮见状有些不解。
“海桐,去烧水烹茶,待会儿老爷就要过来了。”魏京华不动声色的吩咐道。
小厮抓了抓脑袋,惶惑不定的离开。
果然,小厮才刚走出凤仙阁的院子,还没绕过荷花池,就看见魏敬贤阔步往这儿来了。
他嘀咕一声,“二小姐真是料事如神啊!”
“她不肯去吗?”魏敬贤问小厮。
小厮点头,“是……”
“我就知道!这不孝女,她巴不得魏家人全死光了,她才满意!早知如此,当初何必接她从巨鹿回来?就该叫她在巨鹿呆一辈子!”魏敬贤骂骂咧咧。
小厮的脸不由皱在了一起,他暗自嘀咕,“若不是寇家执意要娶,您当初会叫人去巨鹿接人吗?您也是看着有利可图才会接人回来的,只不过是料错了,没想到接回来的不是猪,而是虎罢了……”
小厮说话间,魏敬贤已经进了魏京华的院子。
海桐拿了黄铜小炉在正房里煮水。
清冽的泉水在壶里咕嘟嘟冒着泡,紫砂的茶壶被开水烫过,还未放入茶叶,就已经有淡淡茶香逸散出来。
“你倒是有闲情雅致,还在这儿泡茶呢?家里出了一件又一件的大事,是不是根本没有一件入你的心?”魏敬贤开口就是斥责的语气。
魏京华点点瞥了他一眼,“坐。”
“我没心思坐,我的心是肉长的,不像你,心是铁打的!你妹妹采莲,被晋王抓去了军中,叫她做……军妓!晋王若还是昔日的晋王也就罢了!可文帝倒了!如今姜家得势,那是你的外祖家,你不去说说好话,把你妹妹捞出来,你竟回来,在自己家里作威作福!把陆姨娘逼到上吊自尽!是不是这个家家破人亡了你才能收手?!”
魏敬贤说完,便涨红脸看着自己的女儿,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魏京华笑了笑,“我不明白,怎么听您的意思,魏家的灾难都是我带来的一样?”
“难道不是?”魏敬贤翻了个白眼。
魏京华认真的摇摇头,“魏老爷心还真是大,事到如今了,没有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还有功夫替那些无足轻重的人操心……难道您忘了,我母亲是怎么死的?死在哪儿?死在谁手里的?如今姜家得势了,姜家岂能不替他们家枉死的女儿报仇吗?”
报仇,两个字,她咬字极其清晰。
魏敬贤当即一颤,退了一步,仓皇无措的看着她。
“我可是听姜家的四郎君说了,你是简家党羽,当年姜家被贬谪,被流放去岭南之地,你功不可没。对了,这宅子里……”魏京华指了指四周的物件儿。
这里很多上好的东西,都是当年姜家被抄家流放的时候,魏敬贤设法从姜家盘过来的。
魏敬贤脸色一时难看至极。
魏京华笑了笑,海桐恰好沏好了茶,茶香飘逸的满屋子都是。
“坐。”魏京华指了指她对面的坐榻。
魏敬贤与其说是盘腿踞坐,不如说是失了心魄,颓然软在那里。
“姜家要……要报复我了?”他喃喃自语,“他们难道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魏家吗?若是魏家没了,你又该如何自处呢?你一个女孩子,若是没有了娘家的依仗……”
“这些不劳魏老爷费心,你我的魏,已经不是同一个魏。我自然有自己的依仗,换言之,我不怕死,孤身一人,我连依仗都不需要。”魏京华神色淡淡的,当真是从容不迫,毫无惧色。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这会儿似乎就是这种状态。
魏敬贤却与她不一样,他是一家之主,且有两个儿子,和一大家子的“体面”需要他来维护。
“你……姜家人必会卖你面子,你设法救救娘家!”
“娘家?”魏京华挑了挑眉,“可是我怎么听说,你根本不是我的生父呢?”
“你胡说什么!”魏敬贤猛地一拍桌子。
海桐吓得一声尖叫,桌案上的茶盏都要跳起来了。
里头刚烧开沏好的茶水,都洒在了紫檀木的小茶桌上。
魏京华瞥了他一眼,“这话我可是从文帝口中听说的,还听说,我出生的时辰是被改了的,族谱上记录的根本不是我的生辰八字,愣是往后推了一个多月呢。”
她目光犀利的落在魏敬贤的脸上。
海桐从来不知道这事儿,她一面关注着茶水,一面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魏敬贤咬着牙,抿着嘴,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紧紧的。
“我又听说,我娘当年在京都也是有头有脸的名媛。就算不冲姜家,但冲我娘自己,你也不该把她的女儿远远的扔到巨鹿去……那么狠心,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你恨她,恨这女儿来路不正。难怪巨鹿老家的人,都敢把你的女儿扔到家门外,任凭她自生自灭,反倒叫刘氏的人捡回去抚养。”魏京华歪了歪头,“这么说来,我自始至终都不姓魏。”
“那是简家编撰的,为了欺哄圣上!自从晋王离京之后,简家就想了这办法从刑部大牢里出来,他们一直在操纵文帝!”魏敬贤低垂着脑袋,长叹一声。
他眼眸垂的很低,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听到他的声音透着一股子颓然绝望。
“什么意思?”魏京华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简家出狱以后,就得了姜家制酒的方子。”魏敬贤抬眸看着她说。
他眸子紧缩,神情严肃无比,“那酒有奇效,简延眼看都要活不成了,愣是靠着那酒,叫他忍着疼,又活了过来。他刚出狱的时候,别说坐在轮椅上了,他连坐都坐不起来,硬是靠着那酒一点点好转。”
魏京华眼中划过一抹惊异……连简延都是靠着姜家的酒好起来的?
姜家人为什么要治好简延……不对,当初舅舅姜玉平把制酒的方子给她,她是当面就撕了的。舅舅说,这方子别无备份……
酒方子绝不可能是无意中落在简家人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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