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抚衙门二堂内,陈奇瑜正在接见前来凤阳支援的参将郭太,双方就关键问题达成了一致,会谈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进行。
受南京兵部调遣,驻守徐州的参将郭太率部下三千余人,于两日前抵达凤阳。
陈奇瑜令缺额最多的凤阳左卫腾挪出营房,用来安置徐州援军,并以巡抚衙门的名义,拿出两千两银子和一百石粮食劳军,其实就是收买军心,防止远道而来的徐州官军有怨言,一旦有事会不听号令。至于凤阳卫所怎么想,陈奇瑜不去管,因为很快就会有一大块肥肉赏给他们,到时所有的怨气都会消散殆尽。
赏银自然让徐州军上下欢喜不已,一致认为巡抚大人体贴士卒,会做人,徐州官军自当遵从巡抚大人号令,一切以巡抚大人马首是瞻,当然了,士卒是不懂这句话的含义的,也不会说出如此文雅之词。
这句话是徐州参将郭太说的,并且确实出自内心,陈奇瑜也是深信不疑。
因为二人数年以前就认识,并且陈奇瑜还算是郭太的伯乐。
崇祯五年陈奇瑜以右佥都御史衔巡抚延绥,正是在他的部署和指挥下,当时任守备的郭太率部出战数次,阵斩悍匪跳山虎、新来将、就地滚等人,斩杀贼匪上千人,最后论功被拔擢为游击将军。
崇祯七年陈奇瑜总督五省兵马剿贼,郭太在陕西巡抚练国事手下任职,随同练国事在陕南一带狙击欲从湖广返回陕西的流贼,每逢战阵郭太必当先冲锋,麾下士卒在主将带动下个个奋勇争先,先后数次击败流贼插翅虎、满山飞等人,斩杀贼寇五百余人,算是屡立功勋。
后来陈奇瑜因车厢峡一事被逮治入狱,郭太心里虽然也替陈奇瑜打抱不平,但他一个小小的游记对此却是无能为力。事后郭太用剿贼得来的重金贿赂兵部尚书张凤翼,得以调到徐州任参将一职,即升了官又脱离了剿贼的战场,总算对自己有了一个交代,毕竟封侯拜将太过遥远,还是现实一点好。
接到南京兵部调派本部前往凤阳,听候凤阳巡抚陈某号令时,郭太才知道原先的老上司已经起复,并且依然是一省封疆大吏,这让郭太欣喜不已,来到凤阳后,他用两天安排好了各种杂务,立刻就来到抚衙拜会老上司。
陈奇瑜对郭太还是有印象的,虽然他几年间节制过无数的总兵大将,但对于初任延绥时的几场比较大的胜仗印象很深刻,其中郭太的名字几次出现在报捷文书中,在叙功宴上也曾见过几面,一别几年再次见到,郭太对他尊敬异常,陈奇瑜也是感慨万千。
就在二人畅谈往事之时,陈奇之从堂外匆匆而入,他日常是以巡抚幕僚的身份出入各个场合,抚衙大事小情都由他掌握并处理,这极大的锻炼了他处理官场事物的能力。
陈奇之进来后满脸紧张之情,草草拱手禀道:“大人,龙兴寺工地兵变!数百名凤阳中卫士卒杀死皇陵署太监侯定国及其随员数名,现已聚众前往皇陵署,扬言要杨泽以及指挥使陈弘祖等人出面给个说法,不然就要攻占皇陵署!”
陈奇瑜闻言一惊,但随即放松下来,他站起身来吩咐道:“备马!本官即刻前往皇陵署查看!玉昆,你去知会李启梅,让他召集地方士绅出面,安抚地方百姓,勿使其参与其中!”
郭太起身拱手道:“大人,卑下这就回营调派兵马护卫大人,只要大人一声令下,卑职会即刻率兵镇压乱兵!”
陈奇瑜扬声大笑道:“本官曾经统帅千军万马,与数十万计流贼正面交锋过!区区数百名卫所兵还不至于让本官胆寒!郭太,为以防万一,你回营调集一千精兵前往皇陵署附近相机而动,本官只身前往便可!”
陈奇之哪能放心的下,那帮乱兵要是发了性,管你是巡抚还是总督,万一刀枪无眼,伤了自家这位二哥的性命,自己可就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他急忙劝道:“二哥,使不得啊!还是等郭将军调兵过来,护卫您一同前往才好!”
陈奇瑜大步向衙外行去,边走边沉声道:“照我的吩咐去做!其余不要多言!”
此刻的皇陵署衙大门紧闭,属衙内,陈弘祖、陈其忠的数十名亲兵手持刀枪弓箭,紧张注视着大门处,衙外人头攒动,不断有中卫和皇陵卫的士卒加入李树春等人的队伍中,原先几百人的队伍现在已达上千人,并且人数还在不断的增加,周围还有不少的民众在聚集围观,人声嘈杂,如同赶集一般。
署衙后院的一间厅堂内,杨泽、朱国相、陈弘祖、陈其忠几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祸事,这几个草包俱都束手无策,现在只能盼着乱兵只是讨要说法,而不是真要攻入衙内去了他们的性命。
朱国相看着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嘴里不断嘟囔这什么的杨泽,心里暗暗鄙夷:阉人就是阉人!平日里耀武扬威,在凤阳一地宛如皇上般存在,对谁都颐指气使,连凤阳巡抚你都不去拜见;遇到事胆小如鼠,自己怎么和这样的人厮混一处呢?
想到这里他开口道:“杨公公,衙外的乱兵声称上官克扣粮饷,今日前来便是要个说法。为防其铤而走险,依我看,还是二位指挥使大人亲自出面与其商谈为好,您说呢?”
杨泽一听顿觉有理:人家乱兵是冲着你俩来的,咱家不过是池鱼之殃罢了!他立刻开口道:“对对对!朱署正所言有理!这些乱兵都是你俩手下,你二人赶紧出去与乱兵好好商谈,实在不行就拿出些银子来给他们,乱兵只要拿到银子就会乖乖散去!快去快去!”
陈弘祖、陈其忠心下都是暗恼:我们吃空饷,克扣部下得来的银钱,至少一半都落入你的囊中。这会又要我们出去商谈,还要我们拿出银钱来摆平此事,你到是一幅与己无关的样子,哪有如此好事!
陈弘祖苦着脸说道:“公公,小的们这几年没少孝敬您老,这银钱的来路您也知晓!这帮乱兵平日恨我等入骨,我俩要是走出此门去,怕是会被他们生吞活剥啊!公公您就如此狠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吗?”
陈其忠哭丧着脸接道:“公公,您想想,要是我俩死于乱兵,您和朱大人就能平安无事吗?这伙人要是真起了杀心,衙内所有人他们都不会放过啊!”
已经六神无主的杨泽让他俩一唱一和一说,心里顿时没了正主意,只能瘫坐在椅子上唉声叹气。
一旁的朱国相沉吟一会儿开口道:“我看不如这样:派人到衙外告知乱兵,让其挑选做主者进来商谈条件,然后借机将其斩杀!遣勇悍亲信持其首级出衙,震慑其余士卒!再适当拿出一点银钱补偿其余人等,只要这帮乌合之众群龙无首,那还不是任我等随意操控?”
杨泽闻言大喜,他一下子来了精神,从椅子上蹦起来大叫道:“着哇!朱大人此招甚妙!你二人觉得如何?”
陈弘祖、陈其忠思衬片刻后相互对视一眼,相继点头同意,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李树春站在署衙大门的台阶下,四周已经满是两卫的士卒和低级将官,在他身边的还是最开始打死侯定国的那部分中卫士卒。
此刻的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冲动过后也隐隐有些后悔,但事已做下,现在已经骑虎难下,只能顺水推舟。只望不要真的兵乱就好,那种情形出现,后果是谁也控制不了的。
他和绝大部分士卒并不想成为叛兵,世代形成的忠君思想已经深入到每个人的骨髓里,大部分人只要能有口吃的,就绝不会背叛皇帝和朝廷,那是在他们心中神一杨的存在。
数十名愤怒的士卒正在用力撞击大门,但厚实的大门在连续的撞击下纹丝不动,有人高叫道:“用房梁!去抬房梁来!”
随即十余名士卒叫嚷着前去远处搬抬房梁,李树春没有出言制止,这时候他也无力阻止了,一来是他官阶不高,二是在法不责众的心理作祟下,绝大多数士卒更想通过暴力手段来发泄压抑已久的情绪,至于后果如何,普通人的脑子里根本不去考虑。
署衙大门旁高达一丈的墙上突然探出一个头来,正是陈弘祖的亲兵之一,他看见外面聚集了如此多的士卒先是一愣,然后双手在嘴边合拢高声喊道:“外边的人听着,指挥使大人有令,让你等选派主使之人入衙商谈!都是一个卫所里的,万事都可商议!选好之后从此处进来!”
一条绳索从墙上垂下,显是等外面人选好之后,由里面的人拽上去,看来是怕开了大门放人入内,闹事的士卒会趁机一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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