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城外的八旗兵也遇到了与尚可喜在大兴堡相似的情形,并且比大兴堡这边的清军损失更重。面对城外列阵的五千勇卫营士卒,岳托采用了同样的战术:一千蒙八旗骑兵分成五队,轮番冲击明军侧翼,以给汉军旗的步卒打出一个缺口来,但同样在明军城头佛郎机炮的密集打击下无功而返,反倒是丢下了上百具尸体。
岳托虽是八旗中的精英人物,但不光是他,就整个八旗、包括老贼野猪皮以及继任者皇太极在的内所有人来说,他们依仗的是蛮力和个人武勇在与敌野战搏杀中打败对手,而非凭借事先的谋划取胜。丰富的战斗经验使他们具备了战场上良好的嗅觉和判断力,能在战阵上根据形势随机应变,加上获胜后极其丰厚的奖赏足以刺激八旗士卒奋勇搏杀,这才在与明军的作战中屡屡获胜。
但是面对坚城和眼前这只有着极强作战意志、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明军,岳托这种所谓的智将也同样缺乏有效的破敌手段。
“王爷,还是等红夷大炮运上来再打吧,只要用炮把城墙上明人的火炮打掉,明人步卒大阵挡不住咱们八旗马队冲阵;奴才觉着现下咱们还是合兵一处为好,王爷最好派人去西边智顺王那边查探一番,若那边得手,咱们就在这里跟明人耗着,反正明人不敢主动向我进攻,等智顺王获取物资后再过来合兵;若是那边也遇上硬茬,那就干脆调过来,人手多了也好调派!”
眼见面对明军铁桶般的防御阵型,八旗兵有些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样子,一侧的孔友德向岳托建议道。
汉军旗携带的大炮携带不便,跟不上大队人马的前行速度,所以落在了后面。
岳托以及八旗将领们都有些轻敌,满想着明军重兵都在锦州城内,松山等堡城防守力量不会太强,于是抱着速战速决的心思轻装来到松山城下。
没想到松山不仅也有大炮助阵,而且守卫力量十分的强悍,明军也竟然敢出城列阵迎战,岳托便依照从前的经验下令打了一场,结果这才吃了个小亏。
“也好,恭顺王你带上两个牛录的人马去后边接应一下炮营,我这就遣人去西边查探是何情形!”
松山城头上,洪承畴等人正在城楼观看敌阵。看到八旗阵中分出数百人马向后而去,洪承畴果断下令:“若本官所料不差,建奴当是派人回去接应红夷大炮前来攻城;传令下去,城外军阵依次撤回城内,以免给敌当了靶子,我军守城即可!”
随着军令的下达,城门洞开,城外列阵的明军一营一营的交替掩护着退回城内。八旗那边虽然看到明军在往城内撤退,但因惧于城头大炮的威力,岳托并未下令趁势掩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军分批撤回城内。
“等下建奴大炮运来后城楼怕是不甚安全,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城上守御之事都已布置妥当,督师还是下城回署衙静候便可。有卑职等在,建奴无论如何也破不开松山城!”
茅元仪拱手施礼道。
“也罢,本官留在城上也无甚用处,守御之事便交给止生了!”
从善如流的洪承畴背着双手迈着官步离开了城楼,沈世玉、张斗紧随其后,城楼外面的一大票亲兵围拢过来护着几人回了署衙。
沐浴更衣过后的洪承畴迈步进入署衙二堂内,沈世玉正在与张斗低声交谈着什么。
“昆岗、玉衡在谈论何事?”
一身宽大道袍的洪承畴好整以暇的坐在了主位上,仆从端上一碗热茶后退了下去。
“洪公,学生与监军适才正在商讨敌情。洪公自会看出,城外建奴步骑皆不可惧,盖因其兵员甚少,对我部威胁并不大,但唯独其红夷大炮甚是犀利,实乃对我军最大之威胁。若我部寻机将其大炮毁去,那对建奴实力将是极大的削弱!”
“昆岗所言吾岂不知晓?不错,现下城外建奴唯有大炮对我威胁甚大,有炮在,我军便无法出城与敌阵战。红夷大炮乃孔友德叛明降清时带去之物,其炮手皆受过佛郎机人之教导,射术亦是甚为精湛,可若想除之却甚为不易。吾自知尔等想用夜袭之策将其毁掉,但建奴可不似当初境内流贼那般的乌合之众,其对我军定会早有防范,若遣人出城夜袭,怕是难以成事!”
“洪公,学生以为夜袭可行!我军可采用声东击西之策,遣几路人马分袭建奴西面和北面,扰其形神,待敌大部分散后,再遣一路人马直捣其大炮阵地,如此可成矣!”
洪承畴捋须思衬半晌后,重重的点头道:“昆岗此策甚佳,若一切顺利的话,当有六成把握!来人,去城头将茅止生喊来!”
当孔友德好不容易带着十余门大炮赶到松山城外时已是申时左右,待炮阵布置完成,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攻城之事只能顺延到了明日。
前去西边与尚可喜联络的探马回禀,说是智顺王攻打大兴堡亦是受阻,探马赶到时,尚可喜正欲遣人来松山请求大炮支援。在接到岳托合兵的命令后,尚可喜便将人马召集起来后开始向松山方向移动,明日全军便可抵达。
“王爷,现下已可确认,对面这路明军是由关内调派而来,其阵型严谨密实、阵容严整有序,恐比祖大寿麾下之明军难对付的多!奴才以为,此时明廷竟敢将精兵调到关外,那看来其境内诸路义军怕是凶多吉少!奴才就怕将来明廷陆续将强兵派至关外,那可对我大清极为不利啊!”
大帐中的牛油蜡烛忽明忽暗,孔友德的言语让岳托的脸上更是阴晴不定。
晋商被明廷一锅端掉后,整个建州不仅各种物资日渐匮乏,而且对大明境内的各种消息也失去了来源和渠道。
现在建州上下只隐约得知大明境内的反贼处境极为不妙,但对于大股流贼已经全部覆灭一事并不知晓,但孔友德适才的分析显然非常有道理,若非反贼已除,明廷哪会将精锐调至关外?
宽大的营帐内只有他和孔友德两人,岳托打算和孔友德商讨一下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虽然向来瞧不上汉人,但岳托对于范文程、孔友德等几人还是高看了一眼。
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汉人确实不行;但论起见识、眼光与谋略来,岳托也承认,这些汉人奴才还是比旗人更突出一些。
“恭顺王此言莫非有惧敌之意?今日所遇之明军确实颇为精悍,但还没放在我八旗眼中!松山城中有多少明军?往多处说顶多一万多,明军要是不以城墙做依托,野战早就被我八旗击溃。也就是说这只明军还是惧怕我八旗实力,不敢与我正面相抗!就算这路明军不好对付,可他们有多少这样的兵马?最多不超五万之数!要是多的话还让关内的土贼搅乱十年之久?我大清有精锐十余万,岂能惧怕这区区数万明军!”
岳托冷笑一声开口道。
对于孔友德的判断和结论他心里十分认可。但在与明军交手多年形成的思维定式下,岳托依旧固执的认为明军所谓的精锐并不是很多,况且并不敢和八旗野战对阵,面对八旗大军时还是以防守为主。
“恭顺王切莫想的过远,还是想想如何应对明日之战为好。明人忒是狡诈,定是其主将猜到我大炮将至,故此才将明军撤入城内。我军虽有大炮助阵,但明人城头也有不少大炮,想破城怕是不太好办。前有义州之败,今有破城未果,若此番我军无功而返,岂不是涨了明军气势、灭了我八旗威风?此股明军必须除去方可,恭顺王,你可有良策?”
看到孔友德对自己的一番话有些不以为然,岳托将话题转开,说起了明日如何破敌一事。
孔友德苦笑一声:“王爷说的甚是有理,奴才本想运来大炮,趁机将城外明军阵势击破,到时我军趁势掩杀,自会又是一场大胜。谁知明军主将太过狡猾,竟然看穿奴才的意图,这就不太好办了。明军人数虽少,可我军并不多过与他,除非我大清主力齐至,同时掘壕围困松、锦两城,待其粮绝自能破之,否则别无他法!”
“明日战事待智顺王率部前来后再说吧!今夜你部需加派人手,提防明军夜袭,炮阵那边最需防范!本王自会调派人手协防与你!去吧!”
由于清军防范严密,在阵营前每隔数十步便燃起火堆,并且派出多只夜巡小队来回巡视,明军计划中的夜袭并未得以实施。
而清军对于攻城也缺乏有效手段,主帅岳托又不愿空手而回,双方谁也奈何不了谁,一场清军大举南下报复明军的战事最终进入了僵持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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