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说的哪一句话居然如此使人发笑。
她笑了一会儿,忽然停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倒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一般,满眼都是笑意,“以死偿还?你不觉得可笑么?”
他皱了一下眉,然而看见她并无怒意,只是看样子倒是有很大嗤笑。
“你这样一死,是不是我也得死?倘若我不想死,你的死,能挽救我与世人眼中所谓的名节么?”
他正仔细咀嚼这这一个词“世人眼中所谓的名节”,却听到她正色道,“你死了,与我而言,又有什么影响呢?”
“你娶了我,然而我不快乐,你也未必快乐,这算对我负责么?你不娶我,一死了之,世人的唾沫也会将我淹没,那么这也算对我负责么?”
“祝允谵,你觉得如何?”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叫他,倒是让他不适应。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戏谑,叫他一时辩驳不出。
他的死能对她负责么?
答案当然是不能。这不过是他良心不安自我赎罪的代价,他也很清楚,并不能给她带来其他什么益处。甚至会因为他的死,而更加津津乐道,茶余饭后将她做谈资,又是双倍的唾沫星子。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他几乎可以想得到另外一种可怕的想法。
于世人眼中,若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女儿家的名节就算毁了。为了顾全颜面,少不得要成亲掩盖,可是他现在也疑惑了,成亲便算是负责了么?而有多少女子是断送在这样的婚姻里?那些无力挣扎的女子,从一开始就挣脱不掉世人观念的枷锁,也根本逃离不了自己的命运,只能得过且过,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应该有很多罢?世上又有多少同林鸟是被大棒驱逐进同一片森林的?
她倒是给他打开了一个豁口。
“可是,除此之外,我无能为力。”
是的,他不得不承认,他无能为力。
“那么你今天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她话头转的很快,仿佛刚才那个话题就好像被她吃进肚子里去了,再也不见从她嘴里出来。
“是酒宴的事情。”他斟酌了一下词句,“人多嘈杂,恐生事端。我那些皇兄们各个都是意气风发的,只怕叨扰了你。”
“没想到是这件事。”白素素倒是愣了一下,没有听出来他话语里的意思,“无妨,都是少年人,正好我也想结交一下上京人,看看我们上京的风土人情。”
要看风土人情完全可以自己去看,不必结交这些人。明白白素素是没听明白,祝允谵咬咬牙,真的很想直接挑明,然而话到嘴边,就变成了,“我那太子皇兄,酒醉就胡来,我怕小姐惊着了。”
白素素看着他良久,“看来你对他也颇有微词嘛。我就说嘛,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怎么会走到一块。”
祝允谵微微惊诧,不知道是因为她看出来他的处境,还是因为她其实也知道太子的为人。
那一句“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让他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他当然知道自己和太子不是一路人,但是她为什么能看得出来?
在她的眼里,难道他不该是太子的狗腿子,一个唯唯诺诺,永远都在背锅的卑贱庶子么?
这种异样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我就是想来提醒你一下。”既然她明白,那么她就该知道怎么做了。言尽于此,他不能再把话说的更清楚了。
“谢谢。”她笑道,“我知道了。但是你放心,太子也不过就是凶一点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会小心。”
没有等他说话,白素素已然转身离开。
这是好赖话都不听了是吗?祝允谵有点气恼,将门千金就是单纯,她哪里晓得太子的手段?
临近二月,祝允谵越发焦急。太子祝允贤和祝允奂越发走得近了,隔着老远就能看到他们两个使眼色打手势,满满都是在谋划的模样。
没有人比祝允谵更明白太子的肮脏心思。这位从小就是满朝文武百官期盼的太子私底下却是一个品行败坏,私德沦丧的人。
十二岁,太子府里的侍女大大小小无一幸免,皆被染指。
十四岁,猥亵父皇宫中两名盛宠后妃。东窗事发,反口诬陷。可怜那两位妃子受了欺凌,最后却因引诱年幼太子之名而被赐死。
十五岁,见炎融祝家嫡长女贞兰郡主貌美,蓄意引诱,以至于贞兰郡主未婚有孕。若不是皇后出面,做主成婚,才将这件事压了下来。不然两家的脸面都要不太好看了。
经此一事,祝允贤变本加厉,自恃太子身份,行为处事越发嚣张。凡是随意看见稍微有点姿色的,都要去勾搭。勾到手了,只图一时的贪欢,不久便掸掸衣角走人,不问后果。
像那个从二品知事之女的事情,也不过是万千中的一件了。
他如何能放心?
而这边白素素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祝允谵的信写了一封又一封,措辞之严厉,到最后实在没法,将太子的丑事都一一揭露出来。信交出去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万一这封信被太子看到,他只怕要五马分尸。可是他已然不管这些了,他就是希望白素素能看清太子的为人,小心他,最好远离他。
然而白素素似乎都没有看到这些信的样子,照旧和太子谈笑风生。
每次看到太子看着白素素坏笑的时候,他心里就有股火要喷出来。在那一刻,他多么希望能够上去把太子往死里揍。然而不行。
潺潺的流水,在月光下像是一条闪烁着银丝的黑练一般。
还在寒冬,尽管云南这边已经有点暖意了。呼出的气息只是发白一瞬,便消散不见。但是大半夜跳进这河里,不被冻死也会被冷死罢?看着眼前的流水,祝允谵如此想着。
“就这么做罢。”他心一横道,“哪怕真的会被太子搞死……”说完,他已经纵身跃入河流。
太子处所。
“什么?你告诉白小姐说你要取消这场酒宴?!”太子祝允贤脸上青筋暴露,死死地盯着祝允谵,好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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