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哑叔又冲上来,珠珠迎了上去,两人在广袤的土地上激战,激起尘土飞扬。
白非墨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她忽然无比悲哀地想到,在那看不见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再见二人时,珠珠立在白非墨的面前,对面是浑身是伤的哑叔。
他道,“今日失手,我自会自我了断。而没能杀了你,他会后悔一生。”这话是对白非墨讲的。
他足尖轻点,人已消失不见。
“这不是大人的旨意,他断不会伤你。”珠珠看着她道。
白非墨转过身,不置可否,“谢谢你再一次救了我。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各自保重吧。”
白非墨缓缓向前走。
“七哥!”后面传来她的声音,是沙哑的,像是在喉咙里撕扯出声的。不再是当初银铃般的清脆,剩下的只是枯哑的苍老。然而却让白非墨心神一阵。
她有多久没有听见别人叫她七哥了?她停下来,只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再不能向前走一步。
“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么?”
有啊,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问你为什么宁愿待在封于修身边,也不会再回来?亦或是问你为什么操兵相向?
她问的出口吗?
很多时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就在那一天她终于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之后,她便清楚了。隐藏在扶风散背后的是剧毒的鬼方王蛊。母亲尚且难以免俗,难产之后便香消玉殒。而她是凭着什么活了将近二十年?
或许她应该问的是,为什么珠珠或者是其他那些不记得的女孩会来到她的身边?为什么是要同年同月同日的女孩?
她或许小时候不记事。但是随着年岁愈长,她越发清晰了,每一次的病发愈合的背后都是一个女孩的牺牲,那些替她引了王蛊的女子有几个会有珠珠这般好运能活的下来吗?
所以她真的该问吗?问她究竟几时发现了真相?非要这么残忍,去问她几时对她产生了仇恨之心?一个待你如亲姐妹的女子,到头来你不过是她的一个药引子,不该恨吗?
身后有倒地之声。
白非墨转过头去,看见珠珠倒在地上,口中喷涌出鲜血。
“珠珠!”白非墨飞奔过去,扶她起来这才发现珠珠气息已不是很稳。原来刚才跟哑叔对战,她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这么坚强。
“幸好我坚持住了。要是让他发现,我们必死无疑。”珠珠看着白非墨,勉强笑道,“你还是那么天真,认为我们什么时候都会赢。”
她每说一句话,鲜血就往外冒,白非墨根本止不住。白非墨慌了,“不要说话了。你别说话了行不行……”她拿出怀中的救命丹,要给珠珠吃。
“七哥你真傻呀,我的七哥呀……”珠珠拂开白非墨的手,爱怜地看着她,“我曾那么痛彻地恨过你。”
她曾经以为白非墨根本就不知道她在乎什么。她在乎白非墨是不是早就知道药引子的事情,在乎白非墨是不是在欺骗她的感情。
珠珠苦笑,“是我高估你了。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白非墨泪如雨下,“我知道爷爷带你来的真正用意是替我去死。我知道那串红豆玛瑙里面装着着的我的药,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带着,早已将我身上的蛊过了一半……”她断断续续地讲着,不长的话,她却几乎用了一刻钟来讲。大多数都是抽噎,泪水,“你别说话了,你别说话了好不好……”
“总算都过去了……咳咳!!四年前他们救了我……”珠珠依偎在白非墨怀里,“但是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知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真可怕……”
“好,我不问,也不听。”
“七哥,带我回云南呀……我想摘山茶花……”她笑意盈盈地看着白非墨,泪水朦胧了视线。
白非墨将珠珠的身体就地火化,就装进了随身携带的小瓶子里。
白非墨和玉树等人汇合,顺利回到云南。珠珠的骨灰后来如愿地撒在了开满了滇山茶的后山上。
“节哀。”
白非墨转过身,才看见是父亲。只听他道,“我见你在这里几天了,都沉默不语。怕你憋出病了。”
“父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哪件事?”白守礼冷静得可怕,“是皇宫有猫腻?还是封于修有异心,亦或是你的病?”他悲凉叹一声,“除了你母亲的死以外,没有什么事情是我料不到的。”当初接到白非墨的回信,说小姐可能是皇帝杀的。他第一感觉便不太相信。然而随着一步一步证据被发现,他终于明白事情的真相。
可是又能如何呢?人已经死去了。活着的人却还要过。所以他私心里是不愿意她去上京的。不想到头来她还是发现了这诸多的事情。
“爷爷在哪里?”白非墨忽然本走起来,“我想问问他,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样的事!这样子偷珠珠身上得来的命,你们还不如不救我!”
“燕将军——”白非墨边跑边喊,“燕将军——”看见燕将军快步向前,白非墨吩咐到,“快带我去见爷爷!我有事要问他!”
“小王爷……”燕将军紧皱眉头,忽然看向白非墨身后。白非墨转身,只见父亲正摇了轮椅前来,看见燕将军,挥手便让他下去。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你就要去见王爷?你去哪里见王爷?他在云南之变中已经死了不是吗?”
“那是假的,你我都知道!”白非墨忍着泪水,“我就想问问他,他到底知不知道我很难受。为什么从来都不告诉我……”
白守礼喉咙微动,看着白非墨,许久才道,“走罢,我带你去见他。”
地宫。
白非墨跟着白守礼许久,他原以为向老头子那样的人会选择在一个古朴但却充满花香的小院子里。但是没有想到,他居然选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里。
“我倒是没想到,爷爷他会居住在这里。”步履轻轻,白守礼没有回答,只有轮椅摇过的声音。
然而等到他们下了最后一层地宫的时候,白非墨终于有些觉得不对劲了。因为他们来到了白家的坟冢。
“父亲?”白非墨试探地叫了一声。
黑暗中,白守礼慢慢点着了长明灯,看向墓室当中第三个棺木,“王爷,小墨她终于来看您了。”
白非墨强忍着眼泪看着眼前的一切。她跑上去,推开棺木,里面躺着的确确实实就是老头子。
她一下子愣住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转头就看到白守礼看着她的眼神里面,带着不忍,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弦崩开了一样,泪眼滂沱,“不是说好了是假的吗!不是说好了他隐居去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却真的死了。
“小王爷……”一人出声道,“皇室岂是那么好糊弄的。老王爷既然要让小主子您没有后顾之忧,他就只有这个办法了啊。”
“燕将军,你也知道这件事?”
“是。”
早在那时候,白淇山就在白非墨和皇帝之间做了选择。他准备用他的死来了结这一切。只有他死了,白非墨才可以光明正大地反抗削藩。可是她那时候她不太懂,还以为他会选择牺牲她。
你永远无法想象一个老人怎么会哭成那个样子,“我是对她太严厉了,以至于她居然不肯信我会站在她这一边……”
那时候在老人身边的只有燕将军,只得道,“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将来就懂了。”
现在她懂了,可是已经太晚了。
什么假死隐居,什么退位让贤,全都是假的。都是演给她一个人看的,目的就是让她以为这一切都是顺利平安的。
她忽然想到为什么每一次她要提出见老头子,那时燕将军总是说老头子不想被打扰。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的可怕。
可她究竟这四年来都做了什么?居然如此糊涂?没有发现一个老人留下的谎言?
“你不是想知道珠珠的事情么?那么我便告诉你。”白守礼微微凝神,道,“当年你是难产而生,你身上的蛊毒绝非寻常人可解。有一个云游的高人,恰巧路过此地。说是要找一个“影子”做替死的药引子。王爷是无法,他已经失去一个女儿了,不想再失去一个孙女儿了。于是四处搜寻这全天下与你命格相同的女儿。
大多扛不住的,一次就死了。只有珠珠是安然无恙的。王爷便冒着遭天谴的风险,将药放置在了珠珠身上,叫她日夜伴着你。效果甚好。果然六岁起,你便可以下床走路了,王爷倒也没亏过珠珠,府里上下都当小姐一般看待。”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白非墨摇摇头,还有什么要问的?所有想要的答案都已和盘托出,可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难受。
最疼爱她的爷爷走了,带着不被理解的孙女的疑惑走了。他一辈子都没等来她的一声道别。
他是为了她才死的呀。她以为事情就那么顺风顺水,不过打几场仗,死几个兵就完了,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把爷爷的命给搭进去了,就为了给她一个起事的借口。
白非墨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记住小说阁地址:xsgg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