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齐桓公没有听从管仲的遗言,重新起用了竖刁、雍巫、开方三个人,鲍叔牙劝谏但他不听,最后鲍叔牙气得生病而死。这三个人越来越放肆,欺负齐桓公年老无能,开始独揽大权。顺从这三个人的人,不是得到富贵就是得到升迁;反对这三个人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驱逐。这些话暂且不提。
话说当时郑国有一位着名的医生,名叫秦缓,字越人,住在齐国的卢村,因此被人称为卢医。他年轻时开设了一家旅馆,有一位名叫长桑君的人来住宿,秦缓知道他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所以特别照顾他,不向他收住宿费。长桑君很感激他,便传授给他一种神奇的药物,用上池的水服用后,他的眼睛变得明亮如镜,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见鬼物,即使隔着墙,也能看见人。他利用这种能力来看病,对人体的五脏六腑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看病主要是通过诊脉来确定病情。古时候有个医术高超的人叫扁鹊,他和轩辕黄帝同时代,擅长医药治疗。卢医的医术高超,让人们想起了扁鹊,于是他也被称为扁鹊。以前,扁鹊曾经游历到虢国,正逢虢世子突然死去,扁鹊路过世子的宫殿,自称能够治愈。宫内的侍从说:“世子已经死了,怎么能再活过来呢?”扁鹊回答:“请让我试试看。”侍从报告给虢公,虢公泪流满面,拉着扁鹊的手请他入宫诊治。扁鹊教导他的弟子阳厉,使用砭石进行针灸治疗。过了一会儿,太子恢复了知觉。接着,扁鹊又给太子服用了一些汤药。过了二十多天,太子的病情得到了痊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人们都称赞扁鹊具有使死人复活的医术。扁鹊周游各地,治愈了无数的病人。
有一天,扁鹊游到了临淄,拜访齐桓公,并向他报告:“您的病在腠理里面,如果不治疗的话,会越来越严重的。”齐桓公回答说:“我从来没有生过病啊。”扁鹊就离开了。过了五天,扁鹊又来见齐桓公,向他报告:“您的病在血脉里面,必须治疗。”但是齐桓公没有回应。再过了五天,扁鹊又来报告:“您的病已经在肠胃里了,必须尽快治疗!”可是齐桓公还是没有回应。扁鹊离开后,齐桓公叹了口气说:“真是令人惊讶,医生喜欢在治病过程中表现出自己的能力!明明没有病,却说有病。”五天后,扁鹊又来请求拜见,看到桓公的面色后,转身就跑了。桓公派人去问原因。扁鹊说:“您的病已经深入到骨髓了!皮肤腠理,是汤熨可以治疗的范围;血脉,是针砭可以治疗的范围;肠胃,是酒醪可以治疗的范围。现在病在骨髓,即使是掌管生命的神也无法治疗!所以我不再说话就离开了。”五天后,桓公果然病了,派人去召扁鹊。旅馆的人说:“秦扁鹊先生五天前已经整理好行李离开了。”桓公后悔不已。
桓公原先有三位夫人,分别是王姬、徐姬和蔡姬,她们都没有儿子。后来,王姬和徐姬先后去世。蔡姬返回了蔡国。除此之外,还有六位得到桓公宠爱的女人,她们的礼遇与夫人相同,所以被称为“如夫人”。这六位如夫人各自生了一个儿子。第一位长卫姬生了公子无亏,第二位少卫姬生了公子元,第三位郑姬生了公子昭,第四位葛嬴生了公子潘,第五位密姬生了公子商人,第六位宋华子生了公子雍。除此之外,其他的妾媵还有许多儿子,但他们并不在这六位如夫人之列。在那六位如夫人中,只有长卫姬侍奉桓公的时间最长。在六位公子中,也只有无亏的年纪最大。桓公宠爱的大臣雍巫和竖刁都与卫姬关系良好,雍巫和竖刁因此向桓公请求,同意立无亏为继承人。后来,桓公又喜欢公子昭的贤能,与管仲商议后,在葵丘会议上委托宋襄公,立昭为世子。卫国的公子开方,唯独与公子潘关系亲密,也为公子潘谋划继承地位。公子商人性格喜欢施舍,很得民心,因为母亲密姬得宠,不禁产生了夺位的野心。在这群公子中,只有公子雍出身卑微,安分守己。其他五位公子,各自拉拢势力,互相猜忌,就像五只猛兽,暗中藏起利爪,等待机会攻击对方。桓公虽然是个英明的君主,但他并不知道年老的剑已经失去了光芒,年老的人也失去了刚强。他做了多年的诸侯,已经心满意足。再说他是个沉迷于酒色的人,不是那种清心寡欲的。到了今天这个衰老的年纪,他的意志自然也变得昏聩懒惰了。何况又有小人在旁边误导他,蒙蔽他的视听。他只知道享受快乐的境地,不愿意听到忧患的情况,只喜欢听奉承的话,不愿意听忠言。那五个公子,各自让他们的母亲请求成为世子,桓公只是一味地含糊答应,完全没有处理这个问题的原则。正如人们所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突然间,桓公病了,躺在寝室里。雍巫看到扁鹊没有告别就离开了,觉得桓公大概很难治愈了。于是他和竖刁商量出了一个计策,在宫门上挂出一个牌子,假传桓公的话。牌子上写着:“我患有一种神志不清的疾病,讨厌听到人声。不论是官员还是平民百姓,都不允许进宫内,令寺貂严密守卫宫门,由雍巫率领宫甲巡逻。所有国家事务,都要等到我病好了再谈。”
雍巫和竖刁两个人,假借齐桓公的名义写了悬挂牌子,并且严守宫门。只留下公子无亏,住在长卫姬的宫中。其他的公子想要问候齐桓公,都不被允许进宫相见。三天后,齐桓公还没有死,雍巫和竖刁将他左右的侍卫全部赶出宫门,不分男女,然后把宫门封死。他们还在寝室周围筑起了三丈高的高墙,将内外隔绝,连风都吹不进去。只留下墙下一个小洞,像狗洞一样,早晚让小内侍钻进去,打探桓公的生死消息。同时整顿宫中的武装,以防止群公子发生变故。这些细节就不细说了。
齐桓公躺在床上,无法起身,呼唤身边人,却没有一个人答应,他睁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只听“扑通”一声,好像有人从上面掉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推开窗户进来了。齐桓公睁大眼睛一看,原来是他的贱妾晏蛾儿。齐桓公说:“我肚子饿了,正想喝点粥,你去给我拿来。”晏蛾儿回答说:“现在找不到粥。”齐桓公说:“那热水总可以解渴吧。”晏蛾儿回答说:“热水也找不到。”齐桓公问:“为什么呢?”晏蛾儿回答说:“易牙和竖刁造反,把守着宫门,他们在宫墙周围筑起了三丈高的墙,把内外隔绝了,饮食从哪里来呢?”齐桓公问:“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晏蛾儿回答:“我曾经受到过主公的恩宠,所以不顾性命,爬过墙来看您。我想看看您闭上眼睛的样子。”桓公问:“太子昭现在安全吗?”晏蛾儿回答:“他被两个人阻拦在外面,无法进入宫中。”齐桓公感叹道:“仲父真是圣人啊!圣人的眼光果然高远啊!我这个愚昧之人,才有今天的下场。”他振作精神大声呼喊:“天啊,天啊!难道小白就要这样死去了吗?”接着连续几声呼喊,吐出几口血,对蛾儿说:“我曾经宠幸过六个妾室和十多个儿子,但是没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陪伴到最后,我深感平日对你不够厚待,深感愧疚。”晏蛾儿回答说:“主公请保重身体,如果真的不幸去世,我愿意以死相送!”齐桓公叹息道:“如果我死后一无所知,那也就算了;但如果有知觉,我该如何面对仲父在地下的责问呢?”于是他用衣袖遮住自己的脸,连声叹息,最后气绝而死。齐桓公在周庄王十二年的夏天五月继位,于周襄王九年的冬天十月去世,共在位四十三年,享年七十三岁。潜渊先生有一首诗专门赞美桓公的优点:“姬辙东迁纲纪亡,首倡列国共尊王。南征僭楚包茅贡,北启顽戎朔漠疆。立卫存邢仁德着,定储明禁义声扬。正而不谲《春秋》许,五伯之中业最强。”髯仙又写了一首绝句,感叹齐桓公一生英勇无畏,但最终却没有得到理想的结果。诗句如下:“四十馀年号方伯,南摧西抑雄无敌。一朝疾卧牙刁狂,仲父原来死不得!”
晏蛾儿看到齐桓公即将去世,伤心地痛哭了一场。她想叫人来帮忙,但是墙太高,声音传不出去。她又想翻墙出去,但是墙内没有可以踩脚的地方。左思右想,她叹了口气说:“我曾经说过,愿意为他去死。但是处理丧事这种事情,不是女人所能知道的。”于是,晏蛾儿解开自己的衣服盖在齐桓公的尸体上,又肩扛着窗户的两扇隔板盖在上面,权当是对他的掩护。她跪在床前磕头说:“请您的灵魂不要走得太远,等我跟着您一起去!”说完,她用头撞柱子,脑浆迸裂而死。真是一位贤德的女子啊!
那天晚上,小内侍穿过墙壁的洞穴进入寝室,看到厅堂柱子下面,血泊中挺着一个尸体,吓得他慌忙跑出来,去告诉巫臣和刁竖二人说:“主公已经撞柱子自杀了!”巫臣和刁竖二人不相信,就让内侍们挖开墙壁,他们亲自过来查看。看到是个女人的尸体,他们都大吃一惊。其中有个内侍认出了她,指着说:“这是晏蛾儿。”再看牙床之上,两扇窗户遮盖着一个不说不动,没有知觉的齐桓公。唉,真是悲哀,还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断的气。
竖刁便商量着办理丧事。雍巫说:“慢着,慢着,我们先要确定长公子的君主地位,然后再办丧事,这样才能避免争斗。”竖刁认为这个建议很对。当下两人一同来到长卫姬的宫中,秘密上奏说:“先君已经去世了!按照长幼顺序,应当是夫人的儿子继位。但先君在世时,曾经将公子昭托付给宋公,立为世子,很多大臣都知道这件事。如果他们听到先君去世的消息,一定会辅助世子。依我们看来,不如趁今晚仓促之间,率领本宫的士兵,杀死世子,然后拥戴长公子继位,这样大事就定了!”长卫姬说:“我只是一个妇女,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于是雍巫和竖刁各自率领数百宫中士兵,闯进东宫,准备抓捕世子。
世子昭因为不能进宫探望病情而感到郁闷和不满。那天晚上,他点起灯独自坐着,恍惚之间,好像做了一个梦,又好像不是梦,看到一个女子走过来对他说:“世子你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否则灾祸就要来临了!我是晏蛾儿,奉先公之命前来告诉你的。”世子昭刚刚想问她,那个妇女就把昭推了一下,感觉像是跌入了万丈深渊,然后突然惊醒,妇女已经不见了。这个征兆非常奇怪,不能不相信。他赶紧叫来侍者拿上行灯,一起出了便门,走到了上卿高虎的家,急促地敲门。高虎出来迎接,问他来意,世子昭就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高虎说:“国君已经生病半个月,被奸臣阻隔内外,消息不通。世子做的这个梦,凶多吉少。梦中提到先公,那么国君必定已经去世了。我们宁可相信这是真的,不可掉以轻心。世子您最好暂时离开国境,以防发生不测之事。”世子昭问:“哪里可以安身呢?”高虎说:“主公曾经把世子托付给宋公,现在您应该去投奔宋公,宋公一定能够帮助您。我是负责守卫国家的大臣,不敢跟世子一起出逃。我有一个门下士叫崔夭,他负责管理东门的钥匙,我会派人通知他打开城门,世子您可以在夜里悄悄出城。”话还没说完,守门的人传来消息:“宫里的卫士已经包围了东宫。”这使得世子昭吓得脸色苍白。高虎让世子昭换上普通的衣服,和随从们一起,派自己的心腹跟着,来到东门,通知崔夭打开城门放出世子。崔夭说:“国君的生死未知,我私自放走世子,罪责也是难以避免的。世子没有侍从,如果不嫌弃我,我愿意一同前往宋国。”世子昭非常高兴地说:“如果你愿意同行,那正是我的愿望!”于是,崔夭打开城门,看到有辆随行的车,让世子昭上车,自己拿着缰绳,急速前往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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