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后氏统治天下到孔甲的时代,礼乐、征伐等权力已经逐渐下放到诸侯手中。诸侯们开始强大起来,王室的威望逐渐衰落。在孔甲之后,夏朝的皋、发两位君主,几乎只是守护他们的封地而已。皋是孔甲的儿子,发是皋的儿子。孔甲在戊寅年去世,他的儿子世子皋为了哀悼他,服丧三年。
辛巳年的元年,他继承了王位,在位九年后,在己丑年去世。世子发为父亲守丧三年,壬辰年的元年,他继承了王位,在位十一年后,在壬寅年去世。王位传给了他的儿子履癸。群臣侍奉履癸,为他的父亲守丧三年。丧期结束后,履癸便继位成为了夏桀。
在夏桀之前,孔甲之后,皋、发二君的时代,虽然他们没能力征服天下,但却能坚守自己的国家,生怕守不住。如果他们胡乱地做一件事,天下诸侯就不会再来朝见他们,但也不会互相怨恨。而且这两位君主在施行政令时,不够遵守礼制。这说明礼仪规范还没有完全消失,天下诸侯中仍然有一些贤明的人。这些人会互相前来朝拜和访问,虽然不会带来太大的好处,但也不会带来太大的祸害。此外,还有一些同姓的诸侯国和贵戚世家,他们的地位和影响力仍然存在,足以互相支持维持。这两位君主并不十分荒淫,也没有施行暴政,所以他们的宗庙得以保存。这样的情况下,夏国怎么会突然灭亡呢?直到履癸时,情况就大不相同了。履癸这个人心狠手辣,贪婪好色,脾气暴躁,性格顽固且悖逆。这些特点体现出他昏庸无道的德行。履癸这个人不但力大无比,能举起三百斤重的铁钩,而且还能一只手将它拉开,长度达到两丈。于是,他就把这种铁钩作为武器来使用。等到履癸成年时,他已经能徒手与犀牛和大象搏斗,奔跑的速度就像飞一样,甚至能超过奔腾的马。在很早以前,履癸就看到了一些诸侯不服从他的祖父的情况。他曾经大言不惭地表示,要以强硬的手段来统治整个天下,甚至想要鞭打和控制四方。他十分愤怒,怒气冲天,但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当履癸的父亲去世后,夏朝的群臣按照惯例推举他为新君。履癸登上王位后,就像蛇王得到了灵庙、河伯掌管了溃河一样,他也可以随时要求百姓献上童男童女来祭祀,这并不困难。
后来钟伯敬为此事撰写了一篇铭文:“孟子曾经说过:只有仁爱的人才适合处于高位。如果一个人没有仁爱之心,他就只会利用别人来谋求自己的利益。这样的人如果处于从属地位,就像有毒的蛇和被囚禁的猛虎一样,需要别人供给食物才能生存。如果不让他们这样下去,就不得不放纵他们。把他们放到深山、大溪、幽潭、沙漠等地,就像委派猛狮、猛虎一样,让他们自行生存。如果这样做还不行,那就要与他们搏斗,把他们消灭。或许他们会飞入城池,抢夺百姓的食物;或者占据高堂,欺压民众。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一定会得到,还有什么求之不得的呢?猛虎盘踞在大街上,巨蟒缠绕在交通要道上。百姓不敢行走,谁又能安心居住呢?这样的情况会引起公愤,难以保全这些蛇虎。即使是尧舜这样的圣君,也需要努力去治理。可悲啊!这种情况一直循环延续下去,父亲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臣子不知道自己的君主。”
履癸在乙巳年登上王位,年仅二十五岁。他气势汹汹,力量强大,容貌威武,有着豹头虎眼、兕鼻蛇舌的面容,发出着鬼神般的声音。站在朝堂上,他高高在上,面对群臣,令人望而生畏。群臣见他如此可怕,个个不敢直视他。履癸心中感到非常畅快,身体也显得更加昂扬崇高。朝拜礼仪结束后,他坐在朝堂之上,一开口询问群臣,群臣便感到一阵惊恐。这群臣中,有一位名叫虞公姚常,在前任国王皋的时代就被召入朝廷,担任大司徒辅政,至今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国家;另一位是商侯主癸,在前任国王发的时代被召入朝廷,担任大司农辅政,至今也还没有回到自己的国家;还有一位是太康庶子叔成的后代,名叫无荒,也是在前任国王皋的时代在都城辅政,担任大宗伯的职务。其中卿士之一是关龙逢,他来自长垣,如今还可以看到他建造的龙城遗迹。秩宗费昌是若木的后代,被封为费姓,并且在皋的时期进入辅政之位;太史终古,是少康以后的人,举义仲的后代,世代担任天官之职。以上这些人都是贤臣。还有一位名叫司马赵良的人,他是孔甲时期的幸臣模冲的儿子。模冲被封为赵邑的领主,因此以赵为姓。而司马赵良正是模冲的儿子。还有一个叫做发之的幸臣,因为他有才干和勇气,所以发认为他很有用,任命他为司马。其余的各位都是元士,其中有季奇的后代孔育潜,少阏的后代逢元等二人,都是贤能之士。除此之外,还有曹触龙和于莘这两个中士,与发有亲近的关系。内臣侯知性、武能言等人,都是无根无底的子弟,他们因为得到宠幸而担任重要职位。
当天,百官排列整齐,履癸大声问道:“今天我登基为王,为什么天下的诸侯不来朝拜我?难道我就不如先王、先君吗?这些人应该兴兵去剿灭他们。”群臣听后非常惊慌。虞公姚常站在班首,只好冷静地回答说:“在先王的时代,弘扬德行而不依赖兵力。君王刚刚登基,希望不要轻率地说出动用兵器的话。”覆癸突然变色,严厉地说:“你以为我年纪轻,不懂得古代经典,没听说过古代的事情吗?我听说过神农讨伐补遂,黄帝讨伐蚩尤,尧讨伐驩兜,舜讨伐三苗,先王大禹讨伐共工,启讨伐有扈,仲康讨伐羲和、代九夷,少康讨伐寒浞、过浇、戈豷,季杼讨伐三寿,不降讨伐九苑。怎么能说我不重视兵力呢?这分明是在欺骗和侮辱我,认为我无知。像你这样的大臣,简直就像没有一样,你可以回到你的本国去,留在朝中毫无用处。”虞公感到非常愧疚,向覆癸道歉并表示愿意辞职,然后悄悄地回到了虞国。履癸又问:“你们认为我说的话怎么样?”但群臣因为害怕而不敢回答。
过了一会儿,商侯主癸进奏说道:“人们说先王彰显德行,不重视兵力,并不是说废弃兵力不用。而是先通过德政来教化百姓,如果百姓不服从,然后再去讨伐他们。这就是所谓的不全靠兵力。”履癸听后,惊讶地张开口,仰天长叹道:“唉!难道我的祖先们都没有德行吗?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商侯吓得连忙退下。无荒进谏说:“以前尧舜的德行,但三苗却不服。神禹虽然有很大的谋略,但也未能征服他们。禹不停地劝说,只提倡德行,帝舜非常赞赏并采纳了,然后才有了舞蹈和苗族的归顺。启去征伐有扈,也没能成功。后来收敛军队、改革政治,这才成功。确实很难啊!使用兵力的艰难。先代的盛德,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现在。实际上没有那样的德行,如何能服天下、让诸侯来归附呢?关键在于君王,要克尽敬意、谨慎行事,弘扬德行感动上天,改革政治以使人信服。这样就可以了。不注重德行,却一味地要用兵,我私下担心这会招致更多的祸害!”
履癸愤怒地说:“你也说这种话吗?你是我的宗族,我正要依靠你来征服天下。你竟然先诋毁我的祖先,说他们没有德行。我还能依靠你吗?”无荒不敢再讲话了。关龙逢于是进言道:“我听说君王对待臣子,不是看重能言善辩让臣子屈服,而是看重能接纳臣子的意见。臣子的言论,怎么可能都好呢?关键在于君王选择采纳。而且,以君王的尊贵身份,说出一句话,即使自己认为不正确,别人也会认为是正确的。更何况自以为是的人,谁敢说他不对呢?臣子地位卑微,即使每个人都认为是对的,也不敢说出来。更何况有些事情,即使认为是错的,谁还敢多说呢?我听说,能听从别人意见的人会昌盛,只相信自己的人会灭亡。舜设立谏鼓,禹拜昌言,就怕别人不说话。希望君王虚心接受善言以成就大业,不要放纵自己的情绪而违背天下人的期望。”履癸低下头不顾。过了一会儿,他又变得凶狠起来说:“禹拜谏言,岂是拜欺骗和诽谤之言呢?”龙逢再次进言道:“言语这个东西,圣人会认真观察,认为是正确的言论就会推崇为昌言;普通人可能会忽视,认为它是狂妄之言。履癸变得更加凶狠,大声斥责龙逢:“按照你的说法,难道我说的话就是胡言乱语吗?”龙逢赶紧道歉并离开了,商侯也道歉并离开了。履癸怒目而视,听任他们离开,没有理会。
两位臣子一走,履癸便说:“这样的臣子,都不能帮助我实现伟大志向。”但是众人都保持沉默,没有回答。履癸再次大声说道:“难道在你们这些士人中,就没有人能够实现我的志向,与我心意相同,帮助我吗?”那些小人赵良之流,心中算计得清清楚楚,他们明白履癸只能顺从,不能违抗,只能听他说恶话,不能听他说善话。于是,他们便过来搬弄是非。这些人虽然放弃了做君子的道德准则,只想着自己的富贵,肆无忌惮地行恶以满足邪念。但面对履癸的质问,却没有人站出来为正义发声。赵良于是说道:“能得到天下的人,必定有神威大武,以此来控制天下。天下众人害怕得连喘息都不敢,更不敢笑出声,然后天下人才会归附,这是天地自然的气机,势力使然,没有其他的原因。我们可以观察一下事物之情,就像刺毛的虫子,人靠近它就会让它的皮肉肿胀溃烂,黄鸟看到它就会仰腹等待啄食。刺猬这种野兽,人见到它就会吓得连忙躲避,没有什么办法对付它。然而黄鼠狼遇到它,就会排泄尿液并嗅闻它,然后就会迷糊地仰腹等待食物。在南方的山水之中,有有毒的虫子,它长着百足和赤红的头,青色的眼睛和黑色的身体,金光闪闪,人见到它就会被它吓跑,连猛虎和狼都不敢靠近。蜾蜾这种虫子看到它就会爬到它的背上,毒虫就会躲避藏匿,这种虫子就会排泄尿液,毒虫就会身痿脚软而无法行动,只能被它吃掉。海青并不比海鹅大,然而却能轻松地搏击海鹅;海燕并不比海青大,但又能够击退海青。这些动物,难道都需要修行德行才能制服它们吗?其实是因为它们天生具备神气和威力的素质,自然足以制服它们。现在君王拥有神气和神力,将会成为神武之人。使用大武来控制天下,这很容易做到!又何必被诸位大臣的言论所迷惑呢?”履癸非常高兴,开口大笑说:“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能够实现我的志向的,一定是你!”
大宗伯无荒仍然坐在那里,再次进言说:“这是佞人的言论,君王为何要听信这种说法?天地间各种不同类别的生物,相互滋生、相互制约,比如蜈蚣制约蟒蛇,鸡制约虫子,虎制约野兽,豹制约老虎,金制约木,火制约金,木制约火,这些都是一定的道理,不能改变。至于人类之间的相互制约,却不然。地位低的人,得势时可以成为卿相,失势时就变成普通百姓。地位高的人,得势时可以成为天子,失势时想成为普通百姓也不可能。如果不修德行,就不能得到百姓的拥戴!又怎么能够成为国君、让天下人信服呢?如果只是依靠武力,那蚩尤和共工又怎么会失败呢?羿之善射,天下无敌,不是因为他具有神威,而是被逄蒙杀死了。奡在陆地上荡舟,摧毁了整个天下,然而我们的先王少康只派了一个妇人就把他杀死了,这是因为他缺乏德行。而且我们的先王在用力的同时,也一定会强调德行。在极为强盛的时代,才会谈论征伐天下。如今夏朝的后代已经衰微!天下离去并非一日之功!国家的弱小,岂能轻易地说要发扬大武力呢?”履癸再次转过头去,不理睬他。
那些小人中,有曹触龙站出来说:“王国之所以衰弱,正需要君王来振奋它。天下已经离心离德很久了,现在必须紧急征伐才能够统一天下。如果拖延时间,就会更加无可挽回了!就像追踪敌人,不能以为敌人已经离得很远,反而什么都不做等待;又如治疗疾病,不能以为疾病已经很久了,身体已经虚弱,就不去治疗放任它。”那些小人们,包括辛、侯知性、武能言等人,都收敛手并一同称赞道:“这话说得非常正确,正符合君王的度量。”履癸非常高兴,拍着手大笑道:“你们这些人说话为什么这么迟钝呢?有了你们,我就足够了!”然后又斥责大宗伯无荒说:“你这个狂妄的人,难道你想要谋害我,让一名妇女来杀我吗?”大宗伯无荒表示歉意并离开了。秩宗费昌,元士育潜、逢元等人听到了这些人的话和举止,只是默默地笑一笑而已。
当大宗伯无荒出去后,秩宗费昌等人也随之离开。大宗伯无荒问他们:“为什么你们不劝谏新君呢?”费昌回答说:“各位所要说的话,就是我想要说的。如果我去劝谏,也不过是重复各位的话而已,这又有什么益处呢?”无荒和另外三个人一起去见关龙逢,但关龙逢却闭门自省,拒绝了四个人的拜访。之后,他道歉说:“我没有能修炼品德、积累真诚,以感动君主的心,反而因妄言而获罪,所以我不敢再见公卿了。”无荒等人离开后,前往拜见虞公。然而此时虞公已经命令驾车返回虞国了。然后他们去见商侯,商侯叹了口气说:“夏后王朝将要灭亡了吗?如果新君是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治理国家呢?我要回国了,不忍再看到这种情况。”大宗伯无荒说:“公侯你走,我也要走了。新君已经被那些小人所迷惑,还有哪里能治理得好呢?”然后他又向商侯转述了赵良等人的话。大家都非常担忧,流下了眼泪,然后散了。
那边的履癸和赵良等小人,既然没有这些贤人在身边,他们便聚在一起,互相商量妥协,心悦诚服地服从了。赵良建议履癸说:“如果商侯、无荒等臣在朝,我们这些小臣终究不敢竭尽忠诚。即使我们竭尽忠诚,也会被他们搅乱,无法实现我们的愿望。君王应该先行离开。”履癸说:“这并不难。”于辛对履癸说:“天子作为天子的尊贵,要使自己感到舒适,并在天下实现自己的意愿。不然的话,作为天子却受到臣子的制约,还有什么用呢?”履癸拍手赞同道:“正合我意。”侯知性说:“君王的威严,还要震慑四海和百夷,君王将长久地享有天位,直到千岁。因此,还需要建造宫殿、楼台,聚集美女,演奏歌舞,以乐升平。怎么可以让他们经常说出不祥的话语、败坏兴致的言论来阻碍我们呢?”履癸更加高兴地说:“这正是我的心意。”武能言说:“要想让这些人离去,也有一个方法。这些人被君王赶出朝门后,必然会在私下说许多诽谤朝廷的话。君王需要派遣心腹之人去调查,了解他们的言论。明天在朝堂大会上当面斥责他们。对于较重的罪行,可以削去爵位、夺取财产,轻者则驱逐回国。这样做不仅名正言顺,而且符合情理。”履癸非常高兴,决定采纳这个计策。他派遣一些左右小人去调查商侯等人的门第。这些小人非常着急地想要挖掘出一些群臣的叹息、议论等内容,以便表现出成绩。结果,他们不仅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话,甚至还要虚构一些话,更别提有真正的话了。
第二天,履癸上朝,群臣都到齐了,只有虞公一个大臣没来。排班时,商侯排在第一位。朝议结束后,商侯马上拜见履癸,请求辞去官职,回到自己的封地。履癸大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认为我不足以治理国家。你既然不想见到我,就请求回国。你认为我夏后王朝将要灭亡,所以你坐视我灭亡了吗?你认为我的精神力量是那些亡国之人能够相比的吗?我有天下,就像天有太阳一样,只有太阳消失了,天才会消失。我姑且不治你的诽谤之罪,以保全大臣的尊严,让你回去吧。你可以坐着看着我是否亡国!”商侯非常害怕,说:“臣怎么敢有这样的想法呢?”履癸责备他并让他离开。商侯告别后离开了。接着,无荒前来拜见,请求回到夏阳去。履癸笑着说:“我有什么不足之处呢?怎么伤害到你了呢?你们为什么要在背地里叹息伤感呢?”无荒非常害怕地请罪说:“君王是从哪里听来这些话的呢?”履癸说:“考虑到你的宗亲,我就不深究了。本应该留下来辅佐我治理大政,但既然你想要远行,我也不敢强求。”无荒也辞别朝会离开了。这两位大臣一旦出了朝会,就不敢再私下里讨论什么了。他们各自打点好车马行装,向朝门五次拜别,走出朝门,朝门口又回头再看了三次。行到河边,两位公子握手告别,相互说了几句话,流着泪分别了。商侯向东望去,无荒向西走去,各自离开了。后人钟伯敬看到这里,不禁感叹,便随口吟诵了一首绝句来表达他的感慨:“万水东流日月西,只同天地不同归。当年二老忠臣血,忍向西风洒别离。”又说:“万水东流日月西,只同天地不同归。当年二老忠臣血,忍向西风洒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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