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慧娘正洗着碗，听到赵氏这句话，瞬间愣在当场。

她心中复杂无比。

自从她刚穿越来没多久，被林丽娘指出她不是原身之后，她虽然也疑心过林家的其他人，有没有发现她与原主的不同，只是一直没有人再当着她的面儿指出来，她便一直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然而直到现在，赵氏一句“你原来所处的地方”，才让林慧娘真切地意识到，原来不是她掩饰的好，是林家人没有说出来而已。是她对自己太自信了。

震惊过后，林慧娘又觉得自己被认出不是原主很正常起来。毕竟原主才是赵氏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长女，又和赵氏朝夕相处十几年的时间，赵氏对原身自然是极其了解的，而她初来乍到，即便是再怎么掩饰小心，只要赵氏有心，一样能发现她的不对。

更何况，林丽娘一个还不到十岁的小丫头，都能敏锐地发现她并非原主，而林丽娘一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丫头，这份敏锐即便是她与生俱来的，那也要有遗传才对，这样想来，明显身份也不简单的赵氏，便是遗传林丽娘这份敏锐的最佳来源了。而林丽娘都认出来了，又何况是见识更多阅历更广的赵氏呢？

这样一想，林慧娘又开始不禁想到，既然赵氏和林丽娘都知道她不是原来的林慧娘了，那林文仕呢？钱氏呢？林文安呢？林家的其他人呢？

她仔细地想了想。

每次面对林文仕，总会让她觉得极其心虚，再加上林文仕又考中了状元，聪明是肯定的，也有可能林文仕也识破她了；钱氏对她一直都极其自然，似乎是没有发现的样子；林文安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想来也是没有发现他的姐姐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一个了。

至于林大雄与林大山两家……

因为林家三房本来就分了家，林大雄与林大山这叔伯两家与林慧娘的相处自然就更少了，且从这段时间林慧娘对林家人的认知来看，林家人的智商虽然在正常水平，但却也没有林丽娘的这份敏锐，因此，他们应该也是不知道她并非原来的林慧娘的。

这样想了一通，林慧娘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论如何，只被这一小家人发现她的破绽，远比被更多人发现要好。毕竟这是个愚昧的时代，若是被人发现她并不是原来的林慧娘，却占用了林慧娘的身体，说不得要将她当成孤魂野鬼，万一再要烧死她，那她可就太倒霉了。

***

赵氏说出那句话后，先是后悔了片刻。

她知道对面这个看起来就是自己女儿的人，其实并不是她的女儿，而她的女儿也不知道到了何处。刚一看出来的时候，说不震惊不难过是不可能的，任谁一手养大的孩子突然之间换成了另一个人，且还不知底细如何，都会感到难以置信，赵氏亦是如此。

她甚至是想去质问那个寄居在她女儿身体里的灵魂，问她为何要占用她女儿的身体，能不能把她的女儿还回来，可是林慧娘对他们一家人的态度，最终还是让她将这一想法按了下来，直到那晚她突然在院子外听到林慧娘与林丽娘的谈话。

她还记得，那晚，姐妹两人屋子里熄了灯，林丽娘突然问那个不知是什么来历的人到底是谁，她原本有事要找那人，可是在听到林丽娘的声音时，她便悄悄地站在外面。

后来，那人说了很多，什么她来自未来又不是这个时空的未来、什么那个世界国富民安，还有许多她听不懂的话，她还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且会占用这具身体。而她话中林慧娘许是不在了的话，却是让屋子外面静静听着的赵氏悲上心头。

她猜到了，或许她的女儿是真的不在了，而造成她女儿早亡的原因，与她这个母亲脱不开干系。若不是她病了，只有十几岁的林慧娘哪儿能将一家人的生活扛在肩上，以致自己吃不饱穿不暖？

她静静地离开后，回屋无声地哭了半夜，而天亮之后，她便将原本要去问的话牢牢地按在了心底，同时，她也在试着将占用了她女儿身体的人当成自家人来看。

毕竟以她暗中的观察来看，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其实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不然也不会为他们这病的病、孕的孕、老的老、小的小，且与她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人着想，又是想法子赚钱，又是给她请大夫看病抓药，又是买了鸡蛋给当时还未生产的钱氏补身子。

看着她虽然被林丽娘揭过一回老底，但却始终没有太过在意学习真正的林慧娘的行为举止，赵氏心里又是难过又是好笑，后来钱氏无意中说过一句“大妹与以前不太一样了”，还是被她找了借口给打发了过去。

自己真正的长女或许早已经不在人世了，而对面这个用她长女的身体活动的人其实另有他人这件事，一直被她牢牢地安在心底，知道今天，林慧娘口中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大逆不道的话，让赵氏没忍住揭穿了。

***

看着怔愣如遭受了莫大打击的林慧娘，赵氏先是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就这么说出来，随后看到林慧娘脸色变来变去，她又没忍住勾起了唇角。

她出声道：“回回神，别把碗给摔了。”

林慧娘别过脸去看她，见她神色如常，甚至嘴角还微微上扬着，她心里不免好奇：“……我不是您真正的女儿，您就不难过么？”

赵氏嘴角的笑意稍稍收敛了些，“难过啊，可是难过又有什么用呢？左右事已成舟，又不是我难过便能让你们换回来的。”

林慧娘抿抿唇，心里有些着恼，人家亲闺女不见了，她还提，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见她不说话，赵氏也猜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她安慰林慧娘道：“你放心便是，时间已然过去了这么久，我已经想开了。我虽然失去了一个女儿，但上天待我不薄，这不是又还给我一个女儿么。”

林慧娘又看了看赵氏，见她不是强颜欢笑，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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