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祺大喜,再看上面的印章,是清欢二字。
欢畅,清欢?
宗祺微笑,这枚刻有清欢二字的小章,十有八九就是陆畅的闲章,那么这副扇面,就是陆畅亲笔所绘。
宗祺喜出望外,恨不能立刻便见到陆畅,可又知道这个时辰,陆畅一定在忙,算了,还是先不要打扰她。
今日有一批从无锡运来的米粮到岸,宗祺牵了马,便准备去码头。
从京城到码头约有百里,快马加鞭,也要下午到了,今天便要住在码头上,最快也要明天回来。
宗祺只带了四名随从,便去了码头。刚刚下马,便听到一阵争吵声。
只见前面乌鸦鸦一群人,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宗祺使个眼色,一名手下过去,片刻之后回来,说道:“帮主,无锡发出五十条船,现在到了四十九条,另外一条没有到,官府的人已经到了,领航的兄弟正在和他们理论。”
这五十船米粮是官粮,发出五十船,只到了四十九船,少了一条船,这肯定是漕帮的责任。
“不是应该先去找船吗?为何要理论?”宗淇面沉似水。
手下压低声音:“那条船上有官府的人,现在领航的兄弟说不关咱们的事,是官府的人让掉转船头的,官府来接船的人自是不肯相信,双方便吵了起来。”
宗祺一怔,对手下说道:“把领航的人叫过来。”
很快,一名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便走了过来,能当领航的,无一不是经验丰富的,这位也是。
他叫傅大江,七岁就跟着大人走船,至今已经三十年了。
看到宗祺,傅大江连忙行礼,宗祺问道:“船上为何会有官府的人?那人是谁?”
傅大江说道:“弟兄们在无锡装船的时候,来了四个人,他们说是从余杭来的,是朝廷派到余杭实习的新晋官员,现在期限满了,他们要回京去了,想搭咱们的船一起进京。
他们手里有官凭,我看过之后便答应了他们,原本是让他们坐我的船,可是后来他们和王大鱼聊上了,其中一人和王大鱼还是同乡,所以便和我说,想去王大鱼的船上,我能说不让吗?
就这样,他们四人便上了王大鱼的船,王大鱼的船排在末尾,可是走到半路上就不见了。
我担心耽误行程,便派了李二和赵五带了十几个兄弟去找船,我自己先带着这四十九条船进京。”
宗祺眉头紧锁,问道:“那四个人都叫什么名字?”
傅大江说了姓名,宗祺让一名手下速回京城,到老磨房胡同,托小梨问问有没有这四个人。
手下走后,宗祺便和官府派来接船的人攀谈起来:“几位放心,这件事槽帮定会负责到底。”
把官府的人安抚好,宗祺便又让人卸船,四十九船的米粮,整个码头的力夫全都出动了,忙得热火朝天。
忽然,宗祺看到在来来往往的力夫当中,有一个老太太,正六神无主地四下张望。
宗祺走过去,对老太太说道:“老人家,这边正在干活,您是来找人的吗?小心点,别让他们撞到您。”
老太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找什么人,我来这里看热闹不行吗?”
宗祺见这位老太太虽然一身麻衣,全身上下连一件首饰也没有,但脖子挺得直直的,说话时下巴微扬,不像老太太,倒像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一看就是惹不起的。
“好,那您就在这里看热闹吧,这里比较安全。”宗祺说道。
老太太冷哼一声:“给官府运粮食,把船都给弄丢了,这热闹可大着了。”
见她出言不逊,一名手下刚想说什么,被宗祺制止,宗祺说道:“老人家放心,这件事既然是漕帮的责任,漕帮都会负责到底,您老想看的热闹,可能一时半刻看不到,您住在何处,我让人送您回家。”
老太太面色稍霁,上下打量着宗祺,忽然说道:“刚刚我听人说了,你们丢的那条船上有四名官员,这件事可大可小,你想如何处理?”
宗祺一怔,这真是闲着没事来看热闹的老太太?
他目光微垂,却恰好落到老太太的袖口,那里露出半截手串,小叶紫檀。
宗祺心中一凛,自家妹妹说过,忠义夫人喜欢盘串!
是他眼拙了。
普天之下,这般威风凛凛眼光就能杀死人的老太太,除了李锦绣,还能是谁?
宗祺的汗毛全都立了起来,怪他,他应该先征得祖母同意,再去追求人家孙女的。
忠义夫人该不会认为他是登徒子吧。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如果先征得祖母同意,那和包办婚姻有什么区别?
他是想先征得陆畅同意,然后再去陆家登门提亲的。
宗祺神色不变,让人搬来椅子,上了茶水,一边看码头上人来人往,一边品着茶,和李锦绣聊起运河沿岸的风土人情。
李锦绣年轻时南征北战,可是最近这二三十年,她却是哪里都没有去过,她迫切想知道经历战火之后,江南百姓的情况。
陆臻回来时,她问了几句,可陆臻要么在打仗,要么在准备打仗,百姓们过得如何,他知道得非常有限,李锦绣问不出来什么,也就不问了。
而宗祺不同,无论他是商人,还是帮主,他都是百姓,他看到的,听到的,远比只知道打仗的陆臻更详尽。
“江南的百姓鲜有逃走的?为什么,他们不怕打仗吗?”
李锦绣还记得当年大军还没有打过来,百姓便拖家带口四散逃亡,到处都是流民,衣衫褴褛,食不裹腹,有卖儿卖女的,还有易子而食的,太惨了。
宗祺摇摇头:“自从苒军南下开战起,便没有听说有哪里的百姓闻战而逃的,即使有,那也肯定不是百姓,要么是官眷,要么是商贾,有些离得远些的村子,甚至不知道外面打仗的事,苒军的军队从不进村,需要补给,也只是派几个人进村,而县城里的百姓,虽然惧怕打仗,但也没有逃走的,大多闭门不出,待到仗打完了,他们这才走上街头买米买菜。”
这些事,李锦绣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她啧啧称奇,陆臻打真定时可还不是这样的,她听左小艾说了,当时城门关了几个月,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逃走。
这也不过几年,百姓的反应便完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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