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因老家灾荒,才来投奔远亲,如今过了这些年,听说那边修生养息早就已经过上了太平日子,她们也算是落叶归根去。
要走了,张妈妈看着自己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泰昌县,这里,她唯一舍不得,只有她保养长大的姑娘。
她叫女儿娟儿在袁家门口等着,自己领着外孙女儿小妮儿,去见袁滢雪最后一面。
后花园里看门的婆子,这些日早已经被袁滢雪收买了,等闲就在赵妈妈注意不到的时候,就给袁滢雪的人大行方便之门。
今日张妈妈求见,那看门婆子看新鲜的将张妈妈看了又看。
因大姑爷李俊生的事,家里头本就对张妈妈这个忠心护主的印象深刻,再加上前几日四姑娘廊下与大姑娘对峙说产业都是姓张的事,看门婆子看着张妈妈,都像是看着金子。
张妈妈可是当年张家还在时候的管事妈妈,这些年四姑娘也不过是个没有及笄的孩子,这张妈妈手里还不知道把持了四姑娘多少的钱吧?
张妈妈对看门婆子的视线视而不见,低眉顺眼地带着小妮儿进去了。
翠馨苑里。
张妈妈进了屋里,采芹在外头守着,也早早打发了朱氏送来的两个小丫头,一个去扫院子,一个去厨房里要黄桃蜜水去了。
黄桃蜜水平时专供锦绣阁里的袁春芳吃,其他人主子姑娘们要吃,给银子厨房才给做,袁滢雪不愿争这口闲气,何况她如今也不差这百十文钱。
袁喜莲和袁喜桃两个,一个朱氏还在称病不起,自然要在跟前伺候,朱氏还生怕袁喜莲落了单被王氏和小庞氏给撞见,拿她小姑娘家的撒气,护的什么似的。一个是舅妈王氏和表姐庞春梅还在袁家住着,要跟母亲一起陪客,也不太回翠馨苑里来。
翠馨苑里的姑娘,就只袁滢雪一个在。
“老奴给姑娘磕头。”张妈妈进的门来,便对着袁滢雪跪了下去,砰砰砰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拉小妮儿也跪下:“小妮儿,你也来给姑娘磕个头,姑娘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你以后千万不要忘了。”
小妮儿年纪还小,这里是她第一次来,从一开始进门的时候就被屋里头华丽精致的装扮迷了眼,还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此时看着袁滢雪,是一个肌肤白皙,双眼柔亮的小姐姐。
听得外祖母这样说,立刻跪了下来,因打心里的感激,也随着外祖母磕了三个头。
袁滢雪看着眼前模样卑弱的祖孙两个,侧过头去:“把张妈妈和小妮儿扶起来。”
没必要在她面前摆出感恩戴德的样子了,事实上,在前世,张妈妈成功带走了房契和地契,这座宅院落入大伯袁有德的手里,张妈妈后来与她辞行回老家去,没多久,她就听朱氏提起过,张妈妈因钱财外露遭了强盗的黑手。
这一世,张妈妈仍旧选择了拿了这些东西去挽救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女。
她也该愤怒的,伤心的,但是她心里并不难过。
因为换做是她的女儿和外孙女被威胁,她也会陷入两难的抉择,这样的想法不叫背叛,人但凡是个有血有肉的有感情的人,怎么会让自己的亲生骨肉生不如死呢。
可是,张妈妈明明白白的舍弃了自己,是事实。
同样人心都是肉长的,她也会寒心。
“姑娘,老奴不起,就让老奴这样跪着与你说说话吧。”张妈妈满腹辛酸,她含泪向袁滢雪说道。
她对姑娘来说,她就是个罪人。
一旁小妮儿看到外祖母哭了,也眼眶发红,要哭不哭地看着袁滢雪,又看她外祖母,不知如何是好。
“采菱,把小妮儿带出去。”大人的错,孩子何错之有。
小妮儿也不是张家的奴,用不着跪着她。
小妮儿害怕,不想去,张妈妈哄她出去:“小妮儿,跟你采菱姐姐出去坐坐,外祖母有话和姑娘说。”
小妮儿这才出去了。
屋里,就剩下了袁滢雪和张妈妈。
袁滢雪并不说话。
张妈妈看着低眉出神的袁滢雪,好半天,才沙哑地道:“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老奴,老奴偷走了你的东西。”
袁滢雪抬眼看她,目光清澈透亮,似乎所有黑暗中进行的事情在她这双眼里都无所遁形。
张妈妈强笑了一下:“姑娘果然知道。好,真是太好了,张家算是后继有人了。”
说完,她拿袖子摸一把泪,才继续说:“如今老奴已经没脸继续待在姑娘跟前服侍了,我愧对老太太和老太爷的恩惠,愧对了太太临终的嘱托,今日,老奴厚着脸皮过来,是想告诉姑娘,这世上,您真的就是自己一个人了,袁家的人,你一个都不要信,将来要是有可能,一定要为张家人沉冤得雪。”
袁滢雪心头一跳:“妈妈这是何意?”
虽然在前世她觉得父亲娶了母亲之后,袁家的好运气,好的出奇,张家的衰运,衰的太过巧合,但是她无能无力,也没有证据。
张妈妈如今突然说出来,难道她还知道什么?
张妈妈似是明白了袁滢雪的意思,冷笑一声:“姑娘,这世上哪有这么多的巧合呢?”
说着,她目光看向窗外,思绪回到了过去,一样样的将过去的事情讲给了袁滢雪听:“当年,太太是要招赘的,虽然是招赘,但是老太爷这么大一份家业,姑娘性情温柔模样漂亮,多是有那些出身还算不错的人愿意入赘的,好一点的,像秦家嫡出旁支家中子嗣多的,就是差一点的,也是身家清白立身正的宋家三少爷。袁有仁这样出身河西村,家里一摊子烂事,老太爷一看就觉得他两眼全都是野心的人,根本就没有被列入待选的名单,可是,事情就是这么巧,但凡太太出门的时候,总与他偶遇。”
“偶遇?”袁滢雪觉得自己对这两字很困惑。
张妈妈笑着:“是啊,出门游玩,寺庙上香,去张家各个铺子查账看货,总能遇见。直到哪一次,下暴雨,马车坏在半路上,匆匆去一旁的小铺子避雨,柳莺那个丫头说她回来叫人接太太,便走了,我去问掌柜的要热水,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我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柳莺在大喊大叫,我跑过去,才发现屋里头除了衣衫半解的太太,还有袁有仁在里边。姑娘,你说巧不巧?”
袁滢雪没有做声,目光阴鸷。
她能够想象到软弱的母亲,当时有多么的恐惧和慌乱。
张妈妈接着说:“剩下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了,太太不得已,嫁给了袁有仁。可其实,这不是最坏的开始,最坏的开始,就是太太对老爷他动了心。”
动了心,张妈妈说的几乎是咬牙切齿,她攥着拳头:“姑娘,请您千万记住,您将来千万记得不要去爱上算计过你的人,太太太单纯了,一开始的算计,袁有仁花言巧语,太太就当这一切都说巧合。后来,竟然还彻底相信了袁有仁,说什么夫妻一体,不分你我的话。”
说着,张妈妈似乎想到了当年的什么事,她哭了起来:“太太,太太怎么就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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