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上,赵孟启的拜年是覆盖了临安城中所有人家的。
不过对于不同对象,年礼价值差不多,内容却稍微有些区别。
像是大户和官宦人家,除了蜂窝煤和春联外,是一罐含有各种口味的水果糖,还有一块香皂。
水果糖是各种果汁加雪糖和麦芽糖等原料所制,算是糖业公司将要推出的一种高级产品。
香皂的制作也不难,用火碱将油脂皂化就成,火碱用熟石灰和天然纯碱制取,油脂目前主要是棉籽油和杜仲籽油,以后再设法扩大油脂来源,像是捕鲸什么的。
此时两浙一带已经有棉花种植,特别是嘉兴府华亭县的土壤气候非常适宜棉花的生长,因此种植日渐增多了起来。
只是这时候的棉纺技术还比较落后,要用手工来剥离棉籽,又没有能使棉花纤维松散分离的工具,不利于纺线织布,主要还是当做衣被填充物来用。
从客观来说,棉布比此时大众衣料麻布的优点多,因此在一两百年后的明朝渐渐成为主流布料之一。
轧棉籽和弹棉花的工具其实很简单,赵孟启稍微提示一下,工匠们便做出来了,突破了这道门槛后,以宋代发达的纺织技术,相信不用多久就能把棉布发展起来。
而杜仲胶取得一定进展后,下一步主要就是推广人工种植,一些无法用于耕作的山地可因此利用起来,种子除了用于育苗,还可用来榨油。
赵孟启在这次拜年举动中,显然也是带着许多功利性的,为新产品打广告就是其中之一,糖和香皂目前走的还是高端市场,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呢,消费群体都是有钱人。
另外,赵孟启也没有忘记眼下临安城中的一个特殊群体,应考举人。
这时候的省试在正月就要开始,因此规定全国应考举人最迟在腊月二十五之前就要赶到临安,向礼部投纳解牒、家状等文书,完成报名程序。
所以绝大多数举人已经身在临安,并且要在这里过年。
赵孟启给他们的年礼,是一对无字春联,也就是空白红纸,文化人嘛,当然是让他们自己写。
另外还有一身冬衣、一块香皂、一柄短剑、一支金笔,一瓶墨水。
金笔其实就是山寨后世钢笔,铜片为笔头,笔尖镀金以作润滑,笔身为细竹,制成唧筒,内部再以鹅毛管连接笔头,可以唧墨存墨,幸亏有杜仲胶,不然密封是个难题。
墨水是研究新印刷技术的附带成果,里面加了鱼胶和煤焦油,使墨水不发生沉淀。
有了这两样,可以让书写记录变得更加便捷。
要将年礼送到这两千多举人手上也不难,拿着礼部的登记册,按着地址找过去就行。
礼部贡院位于临安北部的武林坊,因此大多数应考举人都住在这附近的馆舍或是寺庙中。
在仁和县衙对面,有一家历史比较悠久的旅馆,名曰魁星馆,规模非常大,有一百多间客房,并且富丽堂皇,服务十分周到,因此很受欢迎,每到科举时节也只专门招待应考举人。
当送礼的东卫士兵离开后,举人们看着各自手中的礼包愣神了好一会,随后大多都是既惊喜又新奇,翻看着手中的物品,兴致勃勃的谈论了起来。
一名来自四川的举人,拿起看着样式有些怪异的冬衣,“这不是与方才那些兵卒穿的同样么?就是他们用的赤色,咱们的是蓝色。”
说着,他便试着将冬衣穿在了身上,很是不习惯的扣上木质纽扣,“嚯,还真是热和!”
要是有后世人在场,多半能看出这就是仿着八七式军大衣制作的,面料是两层细麻,里面填充了差不多两斤棉花,白天可以穿在身上,晚上睡觉时勉强可以当被子盖。
因为兵士许多时候都要披挂甲胄,所以这大衣比较宽松,穿在一些人身上显得臃肿笨拙,甚至有些土气。
赵孟启也不是不想把军服设计得美观帅气一些,可暂时条件不允许,只能以实用为先。
四川举人的样子颇有喜感,把不少人都逗笑了,也有人学着他把大衣穿在身上,“德曜兄诚不欺我,确实暖和!”
秦德曜便是四川举人的名字,“穿着这冬衣,便是露宿野外也扛得住啊,样子不大好看其实也不打紧,燕王殿下实在是有心了。”
有许多人也纷纷表示赞同,不同观点当然也有,有一名福建路来的举人便说着,“我等读书人,衣冠礼仪都当遵循制度,怎能奇装异服!?”
可惜这话除了引起少数几个人的共鸣外,却被大多数人忽略,并不是每个人都读书读傻了,非得那么迂腐。
总的气氛还是比较欢快,大家又谈起其它几样东西。
“据说燕王殿下在对句上极有造诣,弄出这所谓的春联,倒也是很有雅趣,尚明兄,你亦擅长对句,书法也佳,不如为我写上一对,我贴于客房门前,预祝自己考场顺利。”
“德曜兄过奖了,不如稍后我等集思广益,一起写上几幅好彩头的春联……”
“哎呀,这笔用来写蝇头小字倒是极佳!就是写起来很是别扭,笔画歪歪扭扭……不是这样握笔?……哦,懂了,确实好多了,多谢向青兄指点。”
“这香皂闻着果然是香啊……上面还有字,洁身自爱,看来这是殿下对我等的告诫与期许啊。”
“快看,短剑剑身上也铭刻着字,学以致用、保国安民!”
听到这话,好几人也拿起做工精美的短剑,抽出寒光闪烁的锋利剑身,“哗!此乃宝剑也!怕是得值数拾贯钱吧……”
“我等皆是文人,殿下却赠之以宝剑,感觉甚是奇怪。”
“有何奇怪?前唐之时,文士不都佩剑么?太白先生还是剑道高手呢。”
“燕王殿下常言,文武不可偏废,不才深以为然!笔与剑,都是用来实现理想抱负的,有志之士当两者皆备!”
“兄台此解颇有见地,想来殿下应该就是这个意思吧……”
就在众人若有所思之时,那名福建举人很是不以为然,桀桀怪笑,“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一群趋炎附势之人,口中尽是荒谬之言……”
这笑声十分刺耳,引得所有人都将目光射向这人。
鲁尚明皱着眉,走了过去,“孙元正,你说谁趋炎附势!?”
孙元正一脸鄙视,“你等侃侃而谈,无非就是捧人臭脚,呵呵,如此毫无士人风骨,真是让人看着作呕!”
他身旁十几人也纷纷附和,“就是,那燕王又听不见,也不知道你们做这些姿态给谁看?”
“一开始我还以为燕王真是好心给我等拜年,看到这些东西才明白过来,明明就是在侮辱我等读书人嘛。”
“穿上这衣服,我等士人岂不沦为与粗鄙武夫同列!?”
“给一块洗澡的东西,是讽刺我等肮脏么?”
“这什么春联闻所未闻,还偏偏空白无字,怕是在嘲笑我等胸无点墨吧……”
“我等圣学弟子,为人处世有圣人之道足以,何须持仗武夫才需要的破铜烂铁,凭白污了手。”
鲁尚明听着这帮人狂喷,都被气笑了,“你们这心里是何等龌龊!?燕王殿下关爱之举,居然能被如此污蔑!?这些礼物所值不菲,即便不是你们喜欢的,那也是一片心意,燕王殿下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值得他费心费钱来侮辱?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试图讲道理,可他不明白的是,喷子喷人是不讲道理,不顾事实,不需要逻辑的,不管你怎么说,他们总能找到喷的地方。
孙元正皮笑肉不笑道,“呵呵,无非就是收买人心的伎俩罢了,也就某些浅薄之人,才会被这点小恩小惠迷得昏头转向,收买人心就收买人心吧,还非得弄一些离经叛道之物,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不怀好意啊……不过想来也不奇怪,燕王本就从来不循正道,不讲规矩,所作所为多是颠倒黑白,无事生非……”
“就是,我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还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主动放水救灾的,本来好好的两府之地,被他这么瞎搞一气却要受无妄之灾,成为泥沼泽国。”
“还有那什么狗屁经界,分明是借此侵吞良善人家的土地产业,呵呵,他得了那么许多不义之财,拔出九牛一毛来妄图收买人心,以为没人看得出来么?”
鲁尚明气得额头青筋直跳,“你们满嘴胡言,血口喷人!我们平江府人,对殿下举措都是交口称赞,百姓皆言殿下英明仁德,若是不信,这馆中不少平江嘉兴两地之人,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
“呵呵,这有什么好问的,燕王以大军镇压两地,百姓如何敢说真话,他在两地只手遮天,这解试恐怕也是为其一手操控,你们这些人能中举,多半是暗通款曲得来,所谓蛇鼠一窝,你们自然是帮着他说话了!”孙元正一副早已看穿真相的模样。
他身边的一帮人纷纷帮腔,其中一个更是把礼包掷与地上,“不义之财,君子不受也!”
其他十几个有样学样,把礼包丢到地上,啐上口水,再狠狠践踏。
看到这一幕,不止鲁尚明几个吴江士子气得要爆炸,其他大多数举人也看不下去了,纷纷出言谴责。
而秦德耀更是指着孙元正大喝,“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就算不要这礼物,那也不用如此糟践东西!”
“呵呵,这些败坏人心的东西,狗都不想要,你稀罕啊,那给你,都给你。”
孙元正一边说着,一边把地上的礼包乱踢,他身边的人也跟着踢,甚至捡起来乱丢乱砸。
混乱中,一个礼包砸在鲁尚明身上,把他引爆,“直娘贼!今日非得教训你们这帮狗东西!”
说着就冲向孙元正,崔丰、邱乐和、章庆、许向青四人也二话不说撸起袖子跟了上去,接着,秦德曜等一些与他们交好的举人也紧随而上。
一场混战随即展开,可一帮文弱书生打架,实在没什么章法,伤害没造成什么,声音倒是挺响。
掌柜和一帮小厮看着,却只能在一旁干瞪眼,不敢参合进去。
就在越来越混乱时,突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有血腥味漫开。
这下,书生们都惊呆停了下来,循声一看,发现秦德曜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大量血液却不停冒出来,一把染血的短剑掉在他身旁,也没人搞得清楚是谁下的手。
“杀人啦!杀人啦!”不少举人四散奔逃。
鲁尚明几个纷纷扑倒秦德曜身边,想要施救,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快找大夫来!!”
掌柜见出大事了,也是慌乱得很,赶紧支派几个小厮去找郎中,以及报官。
小厮才跑出旅馆,就见到一队东卫士兵,也不管对面就是县衙,立刻把事情简短一说。
领着这队东卫的正是赵孟颒,心思比较沉稳,知道这事可大可小,搞不好会让燕王有大麻烦。
于是立刻派出兵士去向燕王报告,自己赶紧进旅馆控制局势,以防事态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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