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云国都城。
与宛州一千五百年的繁华相比,因为靠近沙洲,云州的一切总是显得灰蒙蒙的,没有一个国都的繁华与雍容。
更因为十七年前,掀翻了坊墙,街道两旁,都是开窗的门户,所以也缺少了一种贵贱有序的森严。
但也因此,街道上总是充满了说话吵闹的声音,让人感受起来,倒是多了几分生活的气息。
天色将明,十三岁的四王子云图在侍女小红的服侍下,规规矩矩的穿好衣服,简单的吃过早餐之后,走进书房,规规矩矩的等待着老师的到来。
这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谁能想到,半年前,他还是一个到处与人打架,做事莽撞无礼的‘野孩子’?
过了片刻,儒家的子仪先生走进来,看见坐在位子上,认真复习的云图,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一天新的功课。
两个时辰之后,一天的功课结束,先生问他有没有什么地方不懂,得到了否定的答案之后,便满意的踱着步离开了。
子仪心中颇为得意,半年前,听说要给到处惹是生非的四王子教授儒家学问之时,谁不是带着一种同情的心理看着自己,甚至都有人开了盘口,预测自己能在进入王府之后,几天会被赶出来。
可是,现在大半年过去了,自己非但没有被赶出去,还把曾经野性难驯的四王子,调教成了现在这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就算是大王,也曾两次夸奖自己。
现在,从王府走出去,谁不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自己?
子仪先生颇为自得的跨出书房,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恭敬肃立,目送自己离开的云图,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学生,更为满意。
先生离开之后,又看了一刻钟的书,将今天所有先生讲过的内容又过了一遍之后,时间刚过辰时。
云图起身,又换了一身衣服,带着侍女小红一起,乘车进宫请安。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云图下车,小红递上腰牌,云图站在原地,极有耐心的等着。
侍卫验过腰牌无错,恭敬的将腰牌还了回来。
云图微微颔首示意,带着小红不疾不徐的走进了宫城。
待两人走远之后,刚才查验腰牌的守卫看着他的背影,啧啧称奇的对着同伴夸赞道:“这四王子,还真是变样了。今天比昨天,看起来又更文雅了不少啊。”
旁边的同伴也搭话道:“就是,特别是我昨天没来,才五日没见到四王子,看着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旁边的长官低声呵斥道:“背后议论王子,还想不想活了。”
两位侍卫这才立正站好,目光还在云图的背上流连了片刻。
云图进到宫中,此刻云王还在早朝,他自然是先去王后那里问安。
来到平阳宫门口,那些宫女行礼问安,把云图请进宫里,一面有人引导着云图进去,一面有人先疾步赶去禀报。
云图便一直温和的笑着,不疾不徐的跟在后面。
来到椒房宫门口,王后的贴身侍女春兰已经等在门口,春兰行礼问安之后,云图也弯腰还礼。
宫女起身,笑道:“王后请公子进去呢。”
云图笑道:“谢谢姑姑。”
他回头朝着小红点头笑了一下,示意她在此等候,自己则跟在兰姑姑的身后,走进了椒房殿。
排排的宫女朝着他行礼,把他让入了里间。
王后正在喝茶,看见云图进来,脸上连表情也没有。
云图依旧微笑着,等王后喝了茶,放下了茶杯,他才恭敬的行礼。
“拜见母后。”
王后这才转过脸,看着他,懒懒的说道:“起来吧,难为你也天天来请安。”
云图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才又对着王后,笑着说道:“这都是儿臣该做的。”
王后看着他脸上温文尔雅的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如同看见了自己的大儿子——云烨,年少些的时候。
这让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意,但转瞬之间,看清了云图的面容,温柔便又化作了一丝恼怒。
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远在千里之外,而这惹人厌的东西却天天出现在自己眼前。
看着云图脸上的微笑,她带着一丝厌恶的说道:“好了,安你也请过了,去看你亲生母亲吧。”
终究不是自己亲生的。
云图面上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他依旧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儿臣告退。”
他后退着出了里间,又才直起身子,转身走出了椒房殿。
懂得察言观色的宫女们看出了王后的不高兴,都不敢抬起眼睛,看向眼前的四王子。
云图跨出椒房殿的时候,正面迎到一个虎背熊腰的青年大跨步走了进来,板着一张脸,带着一种高贵的傲气。
云图躬身行礼:“见过王兄。”(嗯嗯,历史上,一般场合,都不叫父皇、母后、皇兄之类的称呼的。但似乎大家都习惯这样,所以本书中,也就这样叫了。)
来人正是王后的第二个亲生儿子,云图的三哥云琅。
此外,云图还有一个大哥云铮,是云战取代秦国之前,与秦国公主所生的长子。
当时自然是嫡长子。
可惜,后来,云王代秦自立,于平国联姻,娶了平国长公主,也就是现在的王后,生下了现在的云王世子云烨,和三王子云琅。
原来的嫡长子自然变成了庶长子。
云琅迎面看见云图朝自己行礼,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终究还是朝着云图点了一下头,用鼻子淡淡的应了一声‘嗯’,大跨步的从弯着腰的云图身边走过。
云图笑着,直起身,带着一旁的小红走出了平阳宫。
这才去往自己的亲生母亲——向长使那里请安。
带着小红,跨入守心殿,云图脸上反而没有了笑容,他只是恭敬的朝着自己的母亲问安。
坐在软塌上的向长使看着他冷笑道:“在别人那里,尚且能满面笑容的讨好,在自己的亲生母亲面前,倒像是见了陌生人一样。”
向长使身边的侍女慧儿朝着云图打眼色,守在门边的小红也有些紧张的盯着云图的背影。
云图用目光朝着慧儿稍微示意,直起身,看着自己的母亲,颇为无奈的道:“母亲,儿子已经不再是半年前的儿子了。”
向长使闻言,越发气愤起来,挥手扫落了矮几上的茶碗,指着云图骂道:“我也知道你不是半年前的你了,半年前,你对那些人可从没有过笑脸。”
说道这里,她讽刺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冷笑道:“怎么,现在得了别人像施舍狗一样,施舍的一丁点好处,就忙着去讨好人家了。转过头来,嫌弃我这个奴隶出生的母亲,丢了你的脸,让你一出生,也就背上一个奴隶的身份?”
话一出口,不要说云图,就算慧儿和小红都变了脸色,担心的看着云图。
慧儿是从平国一直跟着向长使嫁到云国的,有心想要劝一下愤怒的向长使,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云图却没有恼怒,只是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母亲,道:“娘,难道你要我像原来一样,浑浑噩噩的。那样就能长你的脸了吗?”
盛怒的向长使噎了一下,梗着脖子叫道:“那也比养了个连娘都不认的白眼狼要强。”
慧儿上来扶着向长使的手臂,劝道:“长使何必说这样的气话,就不怕伤了公子的心?”
她扶着向长使坐回软榻上,接着说道:“公子这半年来,有多少长进?”
“这满朝文武,有谁不夸赞的?”
“就算是大王,也都夸了好多回。”
“长使也都常常跟我说,公子给你涨了好多脸。怎么现在就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向长使说出那句话之后,也颇为后悔,不管怎么说,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但看着云图脸上,依旧只有无奈的表情,心中被压下去的怒火又猛然蹿了起来,她冷笑着说道:“伤心……他哪里有心,完全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下,连慧姑都不知该怎么劝了。
云图的眼神,也黯然了一下,道:“父王就要下朝了,儿子先去父王那里请了安,再回来向母亲请罪。”
他说着,施礼退下。
向长使愣愣的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手指指着,半天之后,才对着慧姑哭了起来,道:“你看看,这哪里还是我的儿子……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儿子?”
慧姑叹了口气,她替云图难过,又为向长使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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